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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我的父親母親

俞敏洪:我的父親母親

我從父親那裡學到了寬厚,學到了退一步海闊天高的態度,我從母親那裡繼承了堅忍不拔,決不放棄的精神……

今天我做事的風格和為人處世的態度,幾乎每一點都能夠從我父母身上找到根源……

我小時候很多豐富多彩的生活,都和我的父親聯繫在一起。

我的父親是個木匠,在家鄉一帶小有名氣。但父親不是那種能夠做精細家具的木匠,而是在人家造房子時幫助架大梁的木匠。方圓十里之內,只要有人家造房子,一般都會請他去幫忙。沒有人造房子,閒在家裡的時候,父親也會做一些家具拿到市場去買,比如八仙桌、椅子、凳子等。但他生性粗放,做不了細心的活兒,所以這些東西就做得很不上眼,拿到市場上也賣不出好價錢,有時賣不掉就乾脆送給別人。常常別人買去的東西過幾天又送到我家來修理。所以在我的印象中,父親用在修家具上的時間比用在做家具上的時間還要多,但他依然樂在其中。每次他做家具,我就在邊上幫忙,其實是搗亂,但不知不覺就學會了用刨子、鑿子、鋸子等工具。在八九歲的時候就開始自己做小凳子,儘管小凳子一坐就散架,但依然充滿了成就感。我現在動手能力較強,和小時候玩這些工具有很大的關係。

我的父親是個酒鬼。由於父親常常幫助別人造房子,所以喝酒就免不了,他的酒量並不大,所以比較容易喝醉。喝醉以後一高興,常常就連工錢都不要了。有一次他和徒弟都喝醉了,在回家的路上走過一片稻田,把稻田踩得一塌糊塗,然後回家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醒來,完全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看到一大片稻田被踩成那樣,心疼得在田頭大罵那個龜孫子竟把稻子踩成這樣!父親喝酒上癮,在最困難的時候家裡沒錢買酒,父親就把我姐醫務室的醫用酒精偷出來,兌上水喝。我姐當時是農村赤腳醫生,所以就有了這個便利。由於父親出去打工常帶上我,所以我很小就學會了喝酒,後來居然喝出了不錯的酒量。小時候我記憶最深的有兩件事,一是父親有早上上街喝早酒的習慣,有時會帶上我,幾毛錢一壺酒兩個雞頭,我們爺倆就坐在街邊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來往的行人。到今天我落下了兩個癖好,一是喜歡吃雞頭,二是喜歡在大街邊上的飯館一邊喝酒一邊看來往的行人。還有一件事是有一次過春節時我父親帶我走親戚,結果我喝醉了去爬一顆樹,又從樹上掉到了河裡,差點兒淹死,為這事我的父母鬧翻了很長時間。

我的父親喜歡抓魚摸蝦。我的家鄉江陰地處長江三角洲,是個河道縱橫的地方。在我家的屋後面就有一條小河。有時候家裡沒有了下飯的菜,我父親就會撲通一聲跳到河裡,不一會兒就手抓兩隻螃蟹上來了。別人下去怎么也抓不著,他一下去準能抓上來,讓我佩服得不行。到秋天河水降低了,上游也沒有了水流下來,我父親就會在小河的兩頭築上兩道壩,然後用水桶把水一桶桶舀到壩外,最後把河裡的魚蝦、螃蟹、泥鰍、黃鱔抓得一乾二淨。這一天常常是全村小朋友的節日,所有的小朋友都和我一起投入戰鬥,弄得渾身是泥,最後大家都能分到幾斤河鮮回去。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從來沒有打過我。他對所有的人都很寬厚,儘管他力氣很大,但從來不和別人吵架和計較,總是喝著酒悠閒地過自己的日子。後來我讀了大學,每年暑假一回去,他依然會下河摸出一筐魚蝦,然後我們爺兒倆就坐在屋檐下,一邊喝酒一邊閒聊。我工作後領到工資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瓶酒給他帶回去,讓他高興了好幾個月,可惜我現在忘了買的是什麼牌子的酒了。父親於1991年11月去世,去世那天還喝著酒,突然就腦溢血了,送到醫院已經不行了。那時候我在北京,聽到訊息後連夜往回趕,但還是沒趕上,回家只見到了安靜地躺在靈床上的父親。媽媽告訴我,父親在去世前嘴裡一直喊著我的姓名的第一個字,直到去世。第二天下起了大雪,我哭了整整一天,這是我記憶中哭的時間最長的一次,直到哭到了嗓子完全講不出話來。

我從小知道生活的艱辛和不容易,需要堅韌和努力,這種個性其實是來自我的母親。

我母親總共生了三個孩子。我上面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但我哥哥在四歲的時候得了肺炎,我外婆迷信,說是被鬼相了,不讓送醫院,結果最後一刻送到醫院肺都燒黑了,醫生說來晚了一個小時,最後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了這個世界。我母親撕心裂肺地哭了很長時間,回頭把全部的愛都傾瀉到了我的身上。我小時候很不爭氣,同時得了哮喘病和肝炎,把我父母弄得提心弔膽了很多年,最後總算活了過來。我小時候能夠記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天天打針,每天因為打針像殺豬一樣地哭。我母親被我哥哥的死弄得很膽小,只要我有一點毛病就送我去打針。我姐比我大五歲,長大後學習當了赤腳醫生,和我有很密切的關係,因為我姐當了醫生,給我打針就方便了。

我母親是個個性很剛強的女人。我母親有兄弟姐妹八個,我有六個舅舅和一個姨媽,從我記事起我的這些舅舅和姨媽就很聽她的話,誰家要有了問題,只要我媽一句話,她怎樣決斷大家就怎樣做,從來沒有人反對,不是因為我媽凶,而是因為她的威望高。據說在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她的這些哥哥姐姐們就都聽她的指揮。我媽是我們生產隊的婦女隊長,生產隊的工作沒有她的決策幾乎就沒法進行下去。她公正無私,做事情帶頭吃苦,所以威望極高。我記憶中的兩件事情說明我媽是個極好的人,一是有一次突然下大雨,家家戶戶場上曬著糧食,我媽帶領全家拚命幫助人家把糧食往回搬,結果自己家的糧食被淋了個濕透;還有一件事情是每當村上有人家斷了炊,我媽一定是第一個把自己家剩下的糧食分出一半送過去的人,所以整個村莊都服她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現在老太太已經快八十了,在北京已經住了十幾年了,但只要一回到村上,大家就很自然地把村上的事情交給她來決斷。從我記憶起,我家的事情當然也都由我媽說了算,我爸落得什麼都不管的快活,所以就養成了他什麼都無所謂的寬厚的個性。

儘管我媽很愛我,但卻從來沒有寵過我。也許她太能夠理解生活的艱難了,所以從小就訓練我面對生活的勇氣。我從小就在農田裡幹活,插秧、割稻、撒豬糞,樣樣都乾,從來沒有過被嬌寵的感覺。我父母下地幹活,我就在家做飯、炒菜、洗衣服,到現在我還有自己做飯洗衣服的習慣。每天放學回家,我就忙著割草、餵豬、放羊,一年裡的幾頭豬幾隻羊,是全家能夠換點錢過年的唯一保證。有一年冬天下了雪,家裡沒有了草餵豬餵羊,我媽讓我拎著籃子在野地里,把雪撥開,把雪底下的青草一顆顆割起來,割了整整一天。這一天成了我童年裡最艱苦也是最美好的記憶之一。在我的記憶中,我的母親也幾乎沒有打過我,她根本不需要打我,只要看我兩眼,我就知道自己必須加倍努力,否則後果會很嚴重。所以我的勤奮很大程度上是被我媽逼出來的。如果沒有我媽,我肯定到不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媽唯一打我的一次是因為一雙涼鞋。農村孩子從小赤腳,很少穿鞋,大概在我八歲的時候,我媽用她攢了很久的幾塊錢,一狠心給我買了一雙嶄新的涼鞋,我穿上後那個高興,一路就向小朋友們炫耀,然後就和他們一起到一條河裡游泳,游完泳就赤腳回家了,根本就忘了涼鞋的事,回家後我媽一眼就看到了沒有涼鞋,馬上和我一起去河邊找,哪裡還有涼鞋的影子,我媽那個氣啊,把我一頓臭打,把一根竹竿都打斷了。剛打完,別人就把撿到的涼鞋送來了。晚上我疼得屁股都坐不下去,我媽又抱著我哭了一夜。

我後來能夠上大學,成為老師,也是因為我媽。從小我媽就說在農村一輩子太苦了,最後能夠當個先生最好。先生在農村人的嘴裡就是老師的意思,所以我從小被我媽念叨得對老師充滿了憧憬,因此不管怎樣被老師折騰,都認為這是一個崇高的地位。還好我從小就喜歡讀書,儘管上學成績不好,但不厭學。等到高三畢業時的1978年,中國迎來了全國第一次高考統考,結果我根本就不可能考上,英語才考了33分。回到農村種地,我死心了我媽不死心,聽說家鄉的一所國中缺英語老師,拚命到校長家走關係,說我高考考的就是英語,英語水平很好,硬是把我給塞進學校去當了代課老師。那一年我十六歲,英語勉強能夠背完二十六個字母,哪裡能夠教學生,但農村的初一,似乎怎么教都行,學生還很喜歡我。從那裡開始,我決定第二次參加高考,結果又落榜了。決定考第三次,也是我媽起了重要作用。我本來都打算放棄高考了,但我媽聽說縣政府正在辦一個外語高考補習班,就拚命在城裡請人幫忙讓我進去,她一農村婦女,在城裡哪有什麼關係啊,可她硬是找到了補習班的班主任老師,把老師感動得不得不收下了我。從城裡回來那天晚上,剛好下著大暴雨,我媽回家的路上,摔在溝里了好幾次,我在家裡等著我媽,一看到我媽變成那樣,立刻就明白了這一次只有一條路了。在拚命了一年以後,終於走進了北京大學。在拿到錄取通知書之後,我媽一高興,把家裡的兩頭豬都給宰了,讓全村人足足吃了兩天。

在我開辦新東方以後,經濟上變得寬裕了一些,就把我媽接來了北京。老太太閒不住,經常會到新東方來轉轉,結果新東方所有的人都開始認識她。老太太熱心,總是這樣那樣幫助別人排憂解難,結果贏得了很多人的敬重,大家都熱情地叫她阿婆。

我從父親那裡學到了寬厚,學到了退一步海闊天高的態度,我從母親那裡繼承了堅忍不拔,決不放棄的精神。我父母成就了我的個性,我的個性融入父母的優點,也把他們個性矛盾地結合到了我一個人身上。今天我做事的風格和為人處事的態度,幾乎每一點都能夠從我父母身上找到根源。

  1. 任正非:我的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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