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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來了影評

鬼子來了影評(一)

柏楊有本書十分著名,叫做《醜陋的中國人》,裡面描繪了經過幾千年沉澱的中國文化已經由清水變成了醬缸,又濃又稠,黑漆漆,臭烘烘,中國人就在裡面浸泡,最後完全變了質。小聰明,窩裡鬥,懦弱,自私,貪婪才是中國人的本性,而不是勤勞善良,和善平易。

抽空重溫了姜文的《鬼子來了》,我承認我又被深深震撼了一次,姜文黑白鏡頭下的中國人、抗戰,為我們展示了真正的歷史的另一面。顛覆了以往那些英勇熱血的紅色印象,為我們揭示了被掩蓋的劣根的那一個陰暗的側面。

電影講述了一個叫做掛甲台的普通的中國小村子,在八年抗戰中一直處於淪陷區,被日本人控制著。一個深夜,馬大三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送來了兩個日軍俘虜,讓他看好,大年三十來取人,否則殺他算帳。可是,一拖過了半年多,那些神秘的人始終沒有來。半年的猶豫與困擾,幾次想盡辦法,依然沒有一個很好的方法來處理這兩個俘虜。最終,馬大三等村民與俘虜達成一致,送他們回軍營,換糧食。

日方為了「酬謝」村民,特意帶隊前來村里,狂歡之後,就開始了全村的殺戮。馬大三和未婚妻逃過一劫,此時,日本也投降了,日軍都進了國軍的收容所。血性被點燃的馬大三沖入收容所,展開了報復,最終,因此被處死,而處死他的卻是當年養了半年的俘虜,用的是一把日本刀,在數百中國人的圍觀之下。

以往講述抗戰的電影,往往是解放軍如何英勇正直與聰明,敵人如何殘暴與愚蠢,老百姓如何質樸和善良。都是一片正面歌頌和反面貶斥,愛憎善惡分明,體現出中華民族的苦難深重和英勇頑強。而這部《鬼子來了》,則破天荒的從另一個角度切入,為我們講述了另一個事實。歷史確實是這樣的,極少的日本人侵略了極大的中國,兩個鬼子可以輕鬆的管理一個村子的村民,服服帖帖,還到處都有漢奸出賣自己的相親只為了一點點好處。抗日戰爭,一方面,抗的是日本的外來侵略者,另一方面,也是反抗國人劣根和民族暗面的戰爭。

這部電影,凜冽,凌厲,深沉,沉重,將那段歷史,那些人性清晰而真實的展現在了我們面前。戰爭過去了,許多事情隨著傷疤的癒合也消失了,姜文所做的,就是將這個傷疤撕開,讓那被掩蓋的血淋淋的傷口呈現出來,驚醒國人,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其實中國人都有這麼個毛病,就是目光短淺,窩裡鬥,以前舊社會叫小農思想,現在叫小市民。從農村變到了城市,衣著環境變了,根深蒂固的東西沒變。裡面的每一個拿出來仔細分析,你都可以看到,中國人確實也是很「醜陋」的。

首先從整個村莊上來說,八年抗戰,其實真正尖銳對峙的地方並不多,時間也並不長,大部分淪陷區的中國人都服服帖帖像綿羊一樣上供納糧,日本軍隊和當地村民也大多數時候相安無事,畢竟以戰養戰還是要得到一定的支持,太對立了也難以紮根。所以每天村頭小孩們興高采烈的從日本人手裡拿糖吃,大家該幹嘛幹嘛,被占領的日子也是蠻平靜的。民族氣節對於一些文化不多,見識有限的農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太虛幻了。

那老太太,每天張嘴閉嘴的罵人家漢奸,說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最後去赴宴的時候,剛剛開始還說自己要一股正氣,當氣氛一上來了,卻又立馬把臉一轉,就主動上台為皇軍獻唱了。

五舅老爺也是這樣的,作為當家的老人,滿嘴古諺一句一句的來,但是實際問題全部抓瞎,永遠做不了主,拿不了意見。那些象徵智慧的古代諺語和哲理名言,成了一個蠢貨的口頭禪,這個家族之長,其實就象徵了那些古老的優秀文化已經腐朽變質,成了醬缸思想。他搖擺不定,下面的二脖子之流更是如此,到底該怎麼辦,怎麼處置兩個囚犯,完全沒有主意,最後馬大三一鼓動,就立馬紛紛表示要去換糧。並且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馬大三的交出囚犯不是漢奸的那一套自我辯解,最後也主動獻唱了。當刀捅進肚子的時候,他最後一句話還是「當初我就該殺了你個畜生!」問題當初他幹嘛去了,猶豫不決,隨風倒。

說唱藝人呢,皇軍來的時候就使勁鼓吹日本人好,日本投降了,又開始鼓吹中華民族多麼英勇不屈。最後馬大三被拉出去砍頭了,他們立馬發現了生財之路,又有了一個新的本子,就從審問的地方編一齣戲。從他們身上,看到的就是油腔滑調的鑽空子,中國人的脊樑也好,骨氣也好,根本不存在!

四表姐夫和一刀劉,看著中國人抓住了日本人,不僅不同仇敵愾,還敲了竹槓,合著演了這麼一出「天命不該絕」的戲來糊弄愚昧的村民們,更何況來求助的還是自己的親戚。一點實實在在的豆子和那些摸不著的民族大義,親戚關係,他實在的選擇了前者,馬大三和村民也一樣在同樣的選擇里選了糧食。小農思想的短淺和實用主義原則、自私自利、窩裡鬥都淋漓盡致的體現了出來。尤其劉一刀的名字就很有黑色幽默的味道,他裝模作樣的舞了半天,最後根本皮毛未傷鬼子,正是所謂的「留一刀」了。

病床上那老頭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這些迷惑的人。他出場的次數不多,不過印象深刻,每次都是滿臉仇恨的說自己一把捏死一個,擰成痲花。最後鬼子來了,只有他癱瘓在床,還爬到屋檐上拿著槍爬過來開了唯一代表中國人的一槍。然後又用手掐住了一個日本人的脖子,如他所言。

抗戰勝利來接管的那個年輕軍官,是一個典型的權二代、官二代和富二代。你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在台上誇誇其談,而且找了許多理由替鬼子開脫,面對有血性的復仇的馬大三,他居然說這是破壞民族和睦,「你們希望看到自己的親人在出去買菜的時候手被人家砍下來嗎?」判決大會上,馬大三真正做到了大義凜然,仰天長嘯;周圍的民眾依然痳木——如同魯迅筆下的看客;台上的軍官氣焰囂張,只為自己風光,全無民族大義。想起來這部電影剛剛面世的時候,廣電總局亦封殺這部傑出的作品,說是有辱國人形象,姜文將其偷偷送審坎城,廣電總局又強令坎城拒絕接受此片,可惜外國人不聽你的,風光的將評審會大獎頒給了姜文;就在侵略國日本,這部電影也引起了空前的轟動,成了一時熱門,感動無數日本觀眾。姜文是個有血性的中國人,而相關部門確實和戲裡所諷刺的有了某種神似了。

馬大三要分兩個階段來看,前半部分和普通村民一樣。一方面十分膽小怕事,既怕那個看不見的「我」,又怕鬼子來報仇;再一方面,又貪財,最後為了那兩車糧食,不惜說服了沒主見的其他人,拿鬼子去換糧,還編了許多理由來自我合理化;最後就是他身上也體現出了中國老百姓的質樸和善良,即使面對的是侵略自己家園的強盜土匪,也狠不下心下殺手。

馬大三的後半階段,也就是目睹村子被燒,親人被殺之後,他的血性就被點燃了。中國人抗戰勝利,其實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因為一盤散沙的中國人在日本的欺凌下真正覺醒才奮起反抗的,馬大三的後半段切實體現了這一點,否則,小農民、小市民根本沒有這麼高的精神和道德覺悟,敵人一來就一個個大義凜然的去赴死保衛家國——那是美化和戲說了。整部戲,只有馬大三一個人完成了一種精神上的解脫和突破,只有馬大三覺悟了。

影片全部採用黑白膠片拍攝,在這黑色的鏡頭之下,褪去了色彩,大家變成了同樣的外表,沒有了色彩的吸引,以最真誠的畫面來打動觀眾。只有最後一個鏡頭,當馬大三的頭被斬下,以他的視覺看周圍的時候,世界變成了彩色。這和《辛德勒的名單》有了異曲同工之妙。只有馬大三覺悟了,他抹去了眼前的黑幕,清楚的看到了整個人和民族的價值觀,一切都開闊了。所以他含笑而亡,因為這是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和之前交代劉一刀為慈禧殺譚翤同等志士時是一樣的,他們超越了周圍依然迷茫無知的百姓,死成了一種解脫和超越,而不是愚昧小民眼裡的成仙而笑。

作為一部抗戰題材的電影,裡面卻基本沒有出現過什麼八路軍共產黨等人物形象。那些摸不到的什麼五隊長、七隊長根本就是浮雲。只有那個看不見的「我」算是貼切的出現過的抗戰八路。但是這個「我」又始終沒有出現過,卻把整個村莊的人,尤其是馬大三嚇得半年坐臥不安。這從根本上,又一次體現出了這些小民的庸碌,只求安穩,無論對錯,懦弱而沒有主見的拜服在權威之下——哪怕這個權威是什麼都不知道。你看他們在無形的「我」和有形的鬼子之間掙扎猶豫,是不是很可悲可笑呢?

姜文說,拍這部電影,就是要警告國人不要放鬆警惕。一方面是自我內部的放鬆警惕,經濟起來了,人富了,不代表自己的國家就真的強大了。意淫不能強國,自我吹捧也不能成仙。片中的那些可憐可悲可嘆可氣的小農民就是今天千千萬萬的小市民,我們依然活在醬缸里。

另外,姜文多次走訪日本,他看到當今大部分日本人依然不承認曾經的過錯,雖然右翼分子是極少數,但冷漠的還是大多數。片中的花屋小三郎的多次轉變,就說明了人性的不可測,哪怕再大的恩惠,也扭轉不了人性中兇殘的本性。今天你對他好,他感恩戴德,高呼「你是我的爺」不代表明天他不會將刺刀插入你的胸膛。

「鬼子」隨時都可能再來!

鬼子來了影評(二)

曾經把《陽光燦爛的日子》放給比我大許多、在那個年代度過青年時代的朋友看,他們對姜文很不屑,他怎麼還玩這小孩的把戲呢,一點兒都不真實,那時候誰有那樣浪漫的日子呢。我就說,特定地點、特點身份的一群少年可能就是那樣過來的吧,那是王朔和姜文的少年。其實我的話未說完,姜文在他的電影裡玩了一個花招,他的重點不在故事,講故事的同時又通過馬小軍的口不斷否定著故事的真實性,用中國人少見的荒誕手法,以及浪漫的光影,不確定的敘述,恍惚的氛圍,告訴我們,那可能也不是姜文自己的少年。他否定了個人敘事的真實性,卻又重建了一個屬於所有人的少年時代,一種那個時代的少年都曾在心底憧憬過的充滿生命力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們無法知道到底哪個更真實。

姜文只是小小地荒誕了一下,在我的印象中,這卻是嚴守法度的中國電影一個未曾有過的創舉,個人的理解和創造力終於登上了前台。我由此喜歡上了姜文的電影,特別是他對於回憶的顛覆和重新發現。

等待多年之後,姜文帶來了《鬼子來了》。這次風格大變,黑白攝影,影像粗礪,表演激烈,對白密集,由浪漫而沉重,由抒情而思考,告別了童年回憶的姜文把鏡頭伸入到歷史深處,試圖對我們的集體記憶來一次顛覆。這一次,他用的仍然是荒誕,不過,這荒誕已不是藝術家超現實的畫筆,而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姜文知道,越荒誕才越有顛覆力,他不憚在我們的傷口上再深深地剜上一刀,因為那段記憶並不像我們理所當然認為的那樣是一個永遠的傷疤,而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地淡了。

最具荒誕色彩的人物當然是馬大山和他的鄉親。電影一開始,就用戲劇性的手法把馬大山置於了一個荒謬事件的中心,作為日占區的一個普通老百姓,他卻要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看押一個日本兵和一個為日本人賣命的漢奸。既不能讓日本人知道,也不能殺了他們,甚至為了不讓日本兵尋死,還得盡心竭力地款待他們。對於馬大山和村民們來說,這樣做是出於一種生命的慣性,本能的生存意識。他們從此也擁有了一個尷尬的身份,一面是看押日本鬼子的中國人,一面卻要放棄恐懼(我注意到,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恐懼而非仇恨),把鬼子作為自己人一樣來保護。發展的結果,兩種身份合而為一,在意識里中國人與鬼子似乎沒有什麼區別,這才有了後來把鬼子送回去的情節,才有了與鬼子的軍民同樂。當馬大山給村里人許諾去殺日本人後,連自己的女人都不願再碰他,因為,在他們的邏輯里,這個日本鬼子的身份已不再重要,「日本人也是人」,是個活生生的人,沾了他血的手,和沾了中國人血的手一樣不乾淨。

電影到這裡,反而把馬大山和村民置於一個道德困境,在日軍刺刀下戰戰慄栗活人的中國人,倒要為怎麼處理一個日本兵而飽受良心折磨。問題的關鍵就在良心,他們以為日本兵和中國人一樣有良心,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對得住良心的,他們甚至以為可以和日本人討價還價,而日本人也會像重新得到孩子的母親那樣回報他們。所以接下來全村人的死,一下子讓以前所有的善意揣測和斤斤計較變得那麼愚蠢和荒唐。最後,馬大山死在了他曾親手餵吃餵喝的日本兵刀下,善良和良心在面對瘋狂的戰爭規則時的脆弱和荒誕不經如此觸目驚心。日本兵可以在殺人之前細心撣去馬大山頸項上的螞蟻,但屠刀仍會毫不遲疑地落下,他的荒誕之舉是以前的馬大山怎麼也理解不了的,他們遵循的是兩套完全不同的遊戲規則。馬大山想做日本人的順民不成,想做個殺鬼子的英雄也不行,因為他的天真,只知有良心,在戰時忘了敵我,在戰後無視秩序,他只有死。

最初,馬大山和鄉親們還是明確意識到了日本兵的身份的,老者和幾個後生審問日本兵,他問道:你殺過中國人不,糟踐過中國女人不?我相信他們即便沒有家人被日本人殺害,起碼看見過日本人殘殺其他中國人。我感到荒唐的是,很多情形下,他們根本不像籠罩在戰爭和殺戮陰影下的人,八嬸爭吵時的凌厲架勢,村民要脅馬大山殺了他們的狠勁,算計馬大山藏人是不是得了什麼好處,拍得越生動真實,越是讓人沮喪不已。不是要人人都成為抗日英雄,但轉眼間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處境,真以為中日一家,抱著那樣荒誕的想法,要想活命都難。

電影中的看客著墨不多,卻讓人過目難忘。馬大山被處斬時,呼應國軍軍官的震臂高呼,從城牆上滾落的人引發的笑聲,突然鑽到哨兵襠下的豬,在這一刻所營造的荒誕感其鋒芒所指是不言自明的。精心設計的前後出現了三次的說書人,不敢殺日本人的劊子手劉爺,讓人可笑的同時只有深深地嘆一口氣。

吳大維扮演的國軍軍官在戲台上宣布對馬大山執行死刑。這是第二次,之前,他在同樣的地方處決了那個翻譯官。日本戰俘要按國際公約由國際法庭來審判,漢奸則可以不經任何正式審判就地正法。馬大山被殺是因為停戰後日本戰俘是受保護的,而日本已宣布投降後屠戮全村的罪行則無人追究。吳大維的瘸腿與其說是劇情需要,勿寧說是在隱喻這種荒誕的現實,只有一條腿的正規軍,只是一條腿般的教條公約和原則,看起來人道,實際上把真正善良者的生命反而視如草芥。

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角色:「我」。這個「我」突兀地將兩個大活人交給馬大山,說好存放的期限,就此沒了下落,因了這,卻把全村的人推到了刀口。這個人物的存在,就如戈多那樣荒誕,他在實與不實之間,始終沒有正面出現過,卻一直懸在馬大山和全村人的頭上,左右他們的生死。「我」可以是抗日分子,可以是共產黨,對於全村人而言,他是一種和日本人一樣可怕的力量,是強加於人的悲劇,是不可預知的命運,也是冷冰凍的歷史。如果說馬大山和鄉親們值得同情的話,那隻因為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在戰爭中苟活性命,卻承擔了別人給的他們負不起的責任。可姜文仍然硬是把它塞了來,似乎為了考驗所有戰爭中的人。他要說的是,沒有誰能真的置身事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責任,「我」不管是某種具體的藏在背後的力量,還是抽象的任人解釋的歷史,固然不可推卸責任,但普通人如果喪失了正常的判斷力,準備袖手以觀,他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姜文用紀錄片風格的表現手法,給了我們一個荒誕的生存故事,說它荒誕,因為在故事裡的每個角色都沒有遵循他們應該遵循的規則。他的意思很明顯,在那樣一種異常的條件下,作為一個中國人,不可能僅僅為生存而生存。要說反省,中國人首先該反省的正是自己的這種生存哲學。靠抗爭可以生存,靠隱忍也許也可以生存,但靠幻想和不切實際的希望絕對無法生存。在戰爭環境下,天真地以為能超脫局外,消泯敵我,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謬。他不光要我們警惕日本人,這大凡中國人都看得出來;他更要我們警惕自己,警惕自己的天真和僥倖心理以及善於遺忘,這種遺忘的可怕,不單是在幾十年後的今天忘了那時的硝煙,更有今天面對刺刀明天就可以變為看客,忘了自己的角色,渾不知身處何地,與誰相對;他還要我們警惕理論,任何主義都不是絕對的(雖然承認這一點非常痛苦),善良和人道會蒙了真正善良的人的眼,日本人殺了馬大山,在另外的地方和時間,不足百年,又有多少中國人死不瞑目?

馬大山的眼睛在影片的結尾是閉上了,在他的頭落地的一瞬,他終於明白,對於先前的他和鄉親們來說,這個世界太過貧弱和蒼白,所以他的眼睛一開一闔間,世間血色一片。

人頭落地,姜文也終於證悟,荒誕刀法至此煉成。他的這把刀剖心斬骨,刀刀入肉三分,把我們最不願為人見的東西挖出來示人,絕沒有我們看慣了的民族英雄,也沒有熱血賁張的悲壯故事,有的只是沉重的悲哀。他一方面反省西方視為圭臬的人道主義,一方面直刺主旋律烈火金鋼的民族主義,結果黑道白道都不買帳,東方西方兩不帶見,西方人不見得理解他的苦心,只是發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獎項,然後了無聲息,絕沒有同年的其他華語片那般風光,大多數中國人也還不知何時才能在電影院看到這部真正拍給中國人的電影。姜文只好背起大刀,做個浪跡江湖的寂寞高手。江湖中人則慶幸,中國電影有了一條真漢子。

鬼子來了影評(三)

看完之後,上網搜尋了一下影評,許多人痛心中國農民的愚昧。但我覺得以當代的歷史見識去苛求數十年前抗日時期的農民思想境界,實在有點不公平。試想,如果我們也在當年的閉塞環境裡,沒有接受過教育,能清醒正確地和日本人鬥爭嗎?

也有很多人說這部電影拍出了中國農民和日本侵略軍的真實一面,對此,我也抱著謹慎的態度。理由很簡單,我們所有的印象都來自由官方撰寫的歷史。這時,突然一個人冒出來說歷史不是這樣的,難道我們因為厭惡官方的歷史說教,就輕易相信了一部電影的渲染?如果「黑」是不對的,難道「白」就對了?

用電影去理解歷史去理解政治,無異用小說去理解生活。電影中的農民,只是姜文理解中的農民。電影中的日本鬼子,也只是姜文理解中的日本鬼子。他們不是歷史深處真實的農民和日本鬼子,真實的他們不可能被我們認識了。

《鬼子來》是禁片,被禁的原因有兩個版本。官方解釋的版本是姜文沒經過電影局同意,自私去國外參賽。民間傳言版本是因為電影顛覆常人觀感,過於反動。本人猜測大概姜文知道電影局不可能讓他去外國參賽的,就先下手為強了,結果,電影局還真找到這藉口禁止《鬼子來了》公映。

看《鬼子來了》,覺得還真的該禁映,不是電影拍得不好,也不是電影拍得過於反動,而是大多數中國觀眾可能會真的認為——抗日時期的中國農民和日本侵略軍就像電影裡那樣。有一大批憤青本就反感官方的歷史思想灌輸,現在看到「真實歷史」,可能興奮起來。他們覺得找到了「真實」,誰知道這「真實」是不是姜文的「主觀」而已。

或許可以像我一樣,把《鬼子來了》看成一部刻畫生存荒誕性的電影,不要過分地去解讀政治和歷史,這部電影可以解禁了。

我更情願把這部電影解讀為刻畫人性和描述生存荒誕性的故事。一部好電影自然刻畫人性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可為什麼把《鬼子來了》理解為生存的荒誕性,首先因為電影本就改編自尤鳳偉的小說《生存》。

具體分析,我們就思考一個問題——主角馬大三(姜文飾演)為什麼無法生存下去?()馬大三死在輕信他可以和強權可以達成契約,塑造可以信任的關係。馬大三第一次輕信了那個深夜用槍頂著他額頭的人,會遵守諾言,會在除夕夜領回暫時托給馬大三「照顧」的日本俘虜,結果呢?那人失約了,於是馬大三接下了一個燙手芋。

馬大三第二次輕信了日本鬼子,相信可以和日本鬼子達成紙面契約,結果日本在酒飽飯足之後翻臉,屠殺了整村鄉親。馬大三最後竟然被他照看過的俘虜砍頭。

一個人生存質量取決於他可以信任周圍多少?如果信任越少,那麼該人生存越難。我們為什麼活得累,就是因為我們的心一直懸著,無法信任周圍許多的東西。我買東西,無法信任商家,害怕買到偽劣商品;我們過馬路,無法信任司機,害怕「70碼」;甚至我們打110,也無法信任警察,害怕警察和對方是朋友。還害怕扶起跌倒的老人,怕他拉著我的衣袖賴上了。

處在弱勢的人,不敢主動打破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弱勢者很需要信任社會的公德,需要信任法律的公正,需要信任強權者的正義。因為一旦失去這些信任,弱勢者只有死路一條。但是,在現實社會,強權者為了更大利益,基於黑暗的人性,往往不會與弱者達成君子契約,會單方面破壞信任,把弱勢者逼上絕路。

電影中的馬大三無疑是弱者,而持槍者(不管是游擊隊還是日本鬼子)無疑是強者,手無寸鐵的農民想和荷槍實彈的軍人達成契約——信任的實質表現,簡直很天真,因為持槍的強者只要不高興了,隨時毀約,踐踏信任,最後甚至屠殺弱者。

弱者和強者之間,從來很難有君子契約。一旦弱者對強權者產生信任的錯覺,死期也就快到了。弱者想信任強者,就要把自己的生存權交給強者。可是弱者想生存,又不得不依賴於強者。生存的荒誕性就在這裡。

《鬼子來了》如此,現實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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