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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侖:當你覺得很牛逼的時候,其實別人都在看你笑話

同樣是為了妞,我看到華人中不同的例子。香港一位大老闆,小女兒出生,花4億多港幣買了一塊以女兒名字命名的鑽石送她。另一位台灣科技大佬,家裡一對雙胞胎女兒,還有一個老婆。兩個寶貝女兒要畢業的時候,他拿了近百億台幣,在台北買了一塊地,建造了一個令人炫目的購物中心,老百姓俗稱這個商場為貴婦百貨。這個百貨店極盡奢華,而且同時滿足了三個女人的心愿:一個開了咖啡廳,一個開了百貨商店,一個開了愛馬仕店。

華人、亞洲富豪往往喜歡用錢表達愛,結果把自己的妞變成了用金錢堆積的符號。

馮侖很忙。見面當天,他中午從海南飛回北京,下午處理新書、接受採訪,晚上10點飛往西安。採訪就在他去機場的路上和待機間隙完成。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一年有近一半的日子在天上度過。他還是老樣子,光頭,一副黑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說話滴水不漏。他曾多次公開強調,男人50歲以後,要把全部精力奉獻給自己喜歡的事。現在58歲了,腳步依然未能減緩,很多工程相關的政府關係還在等著他去周旋。

他倒也樂在其中。3年前從萬通地產實際控制人位置上退下來,他轉身做了立體城市——一個以樓盤為基點、探索有限空間內打造綠色生態社區的項目,剩下的時間,開公眾號,做視頻,學賽艇,研究衛星。三分之一精力做被迫的事情,三分之二做喜歡的事情,他總結。被迫也好,不情願也罷,該上場還得上場,「活著就是一齣戲,我們演好每個角色,都是對其他看戲人的一個交代。」

這場人生大戲裡,他說自己既是觀眾,也是演員,看人來人往,慢慢淡然。身邊的人,有人離婚再婚,為家產鬧得不可開交;有人進了監獄,出來,再進去;也有人離開人世。自己也進入人生下半場,慢慢退出核心舞台。

他把這58年的閱歷,積攢起來,寫了一本書——《歲月兇猛》。書裡,他像一個清醒的局外人,把這個圈層的生活、感情、事業一點點掰開,推到讀者面前。就著書的主題,我們跟他聊了聊,一個58歲的商人如何跟自己的圈子、財富以及家庭相處。

以下是馮侖的口述。

1

我從做生意以來到現在,就像爬山,一路都很艱難,你看到的東西,都是很粗糙、很尖銳、很血腥的事情比較多。

我們這個年紀的企業家,有了些錢,每個人都會(固步自封),一個階段的成功也可能是下個階段進步的障礙,就是說你會把獲得的東西當成一個負擔,肩上背的東西越來越多,最後會壓垮你。這個東西難免,很多哺乳類動物,特別是人,他會這樣的,生命很有限啊,他牛逼了,也是一種樂趣。所以我發現有些人他以牛逼為樂趣,一出門,「嘩嘩」很多車跟著,前呼後擁。

這樣呢,就把他和其他人的距離給隔開了,所以他就慢慢地在自己的世界裡活了,這樣判斷就容易不準確。你雇了很多人都在追捧你,你真就覺得自己很偉大,然後演出了很多滑稽戲。當你覺得很牛逼的時候,其實別人都在看你笑話。

你比如說有一個人,他太太得了個絕症。這個絕症真的是應該放棄,但是他專門弄了個醫療組,花了很多錢,就維持這個生命。每次公司開會,都把太太推出來,講一些很感動人的話,催人淚下,自己也淚下。可能在你們眼裡是忠貞的一個人,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在社會上也是,包括政府各方面都覺得這個人特別好。但其實另外一面,他也是花錢,該幹的事,他啥事都幹了(笑)。所以他就把照顧老婆變成一個品牌活動了。老婆想活下來,也得配合。

大家都在演,那你也得配合。你要用演員的心情去上班,下了班你要變成觀眾。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演員和觀眾也要不斷地切換,你想一個好演員,天天演悲劇,下班還是悲劇,他生活中還是這樣,他累死了,一定下班了就忘了(角色),這是自己。我的心情是屬於來回更替,所以我自己在演的時候我也有時候會跳出來,變成觀眾的心態來看這個事情,所以不會感覺很累。

很荒誕的。過去老子《道德經》講為而不有,就是你做了一件事情,你別把它放在身上,你只能是趕緊扔了,你身體永遠是清空的狀態,你才可以接受別人給你的有。所以,你要想不固步自封,你就不要停在你已經取得的成績上。

對我們這些民營企業家來說,現在最大的考驗是如何收場,而不是開場。把過去這些成績怎麼給畫個句號,大家常常會看到某些企業被賣了、被轉型了、被收購了,有些甚至惹了一屁股債,那就不好看了。我逐漸地在做一些退場的準備。你要想收場,最主要的是減少是非,不能減少是非,就收不了場。例如你偷人東西了,那怎麼收場,那我沒偷你東西,我說咱倆不往來就不往來(笑),但我占了你便宜,我說不往來不行啊,你老找我痲煩。把事情往簡單做,賣東西,這就簡單,可是中間你又拐出去,又詐欺,又去巴結領導,又行賄,這不是越弄越複雜嘛。生意,就是非利害四個字,你總是要看對和不對,叫是非,賺多少錢,賠多少錢,叫利害。

如果我賺10塊錢,我惹了100塊錢是非,那我就平不了。翻過來,我賺100塊錢,惹了10塊錢是非,再拿40塊錢去處理這個事,我還掙50塊錢。所以,你要權衡你每做一件事情你惹起來的是非和你賺的這個錢能不能平衡,保證你做的事情和你得到的利益比你惹的是非的成本高,那你每天有正向積累,連續的正向積累就由事變成業了,就叫幹事業。如果不是連續正向積累,那叫事逼,天天忙活半天,惹了一堆事。

2

(我們剛創業那會兒)主要是先掙錢,先把這事乾好,你天天停下來,那愛情也會走的。現在都叫直男癌了,我們只管幹事兒,女人的事兒不管,愛咋的咋的。不是現實,你浪漫不起,就到現在我還一年飛160、170次,哪能像中產階級,天天幻想浪漫故事。那我們折騰到這樣了,你先得豁出去,所以我們那時候說家破人沒亡,妻離子不散,苦大沒有仇,基本都離婚了。

現在北京離婚率特別高,中關村那片最高。中國企業家的婚姻未來會越來越受到關注,你這個婚姻跟財產都有關係,就成了媒體可追逐的一個點。媒體上天天看都是,一會兒吵架的,一會兒這樣。有一個朋友離婚的時候,剛開始打官司才一兩個億標的,結果還沒離完,這個標的都漲到五六個億了,為什麼,估價漲了(笑),這個婚離的。

有個朋友鬧離婚,他們合伙人要分家,我就跟他說,別著急,離婚這個心理過程都是三步曲。第一步叫驚而怒,突然吃驚,我操,他(她)外面有人了,沒說話就打起來了——啊,你這個壞人啊,騙我了什麼的。這驚而怒就把火都拱起來了,第二步就是互相折磨,你得泄這火,你撓我,我抓你,罵你,弄你,互相撕咬互相摧殘。撕咬完了都沒勁兒了,無趣,無聊,最後就辦手續,就去離婚。我說你得熬啊,你不可能繞得過去的,每個人都會按照這三個階段。

實際上社會角色在變,社會外邊的關係也在變,遇到很多挑戰,這種家庭關係對於一些企業家來說能夠協調好其實不是太容易的,所以企業家也是離婚率比較高的一個群體。他有時候就是價值觀,你比如說對錢的看法,以前都沒錢,突然有錢了,有的還是兩口子都在一個公司,那公司戰略上有些看法(不同);再有一個就是你說的這種家庭關係面臨著外部的攻擊和自身的一個變化,比如女方比較強,這男方也不上班,天天光花錢在外邊晃晃晃,這可不晃散了,或者反過來男的每天在公司,太太一天沒事兒在外邊弄這事,都是一樣。這社會,兩個人的角色一直要配合好,兩個人必須朝一個方向不斷地互動,價值觀是一致的,這樣的互動就散不了。

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這部分成功的人也沒能建立起一套長期可靠的、正確的價值觀體系,有了錢依然迷茫。這就涉及一個跟誰走的問題。特別能折騰的人,搞定人對他來說已經不在話下了,他要搞定神,就去求神拜佛,找大師了,王林這些「神人」都出來了。有些就是世俗的選擇——跟小妹走,選擇階段性的快樂。康有為本來想跟光緒皇帝走,但是到晚年的時候,流亡到海外,最後跟小妹走了。當時有個普遍認知,認為睪丸是生命的發動機,他希望能換個發動機,和小妹走得更長久一點,於是他還用德國的技術換了一個睪丸。但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活過70歲就死了。

跟小妹走風險大,離婚涉及財產。比如我投你很大一筆錢,那你創業者如果離婚,你這個公司的股份怎麼處理,都要說清楚的。做信託,或者是做一些這樣的委託關係,那當然母親是最靠譜了。因為幾乎沒發生過跟母親打官司的,但是跟父親的有,跟兄弟的也有,夫妻的都有,就是委託完了還打官司,反悔了。

金錢面前,人性啊,愛情啊都是脆弱的。川普講到他東山再起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簽訂了一個婚前協定,正因為成功地在婚姻幸福的時候補簽了若干協定,才使他在最低谷的時候沒有被拖垮。我相信好的婚姻對人是有滋養的,但是至於年輕時候的那種愛情,我現在認為比較遙遠。就是張愛玲說的,真愛就是撞見鬼。都說,都好像知道,但是誰也沒撞見過。

3

每個時代的價值觀是非常重要的,價值觀不同,塑造出來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錢花在哪兒、怎麼花是值得思考的。

我這幾年一直做立體城市項目(房地產界的評論都不是特別的樂觀)。無所謂,我們的自信不在於別人說你失敗。失敗也是進步,你人類,比如說登月,是失敗了,還是進步了,他做了別人沒有做的事情,這就是了不起。那我們就探到了一種城市的發展模式,它不成功也是成功,因為做普通的房地產,挖坑蓋房,我也會做。我拿自己的錢,為城市的發展探討一種方法,有什麼失敗不失敗的。

扎克伯格為慶祝女兒出生,捐贈了臉譜網99%的公司股票,價值450億元美金。這個有急速創造力的商業領導者,將個人財富用於人類終極關懷這麼一個安排,確實讓東方社會感到差異。

同樣是為了妞,我看到華人中不同的例子。香港一位大老闆,小女兒出生,花4億多港幣買了一塊以女兒名字命名的鑽石送她。另一位台灣科技大佬,家裡一對雙胞胎女兒,還有一個老婆。兩個寶貝女兒要畢業的時候,他拿了近百億台幣,在台北買了一塊地,建造了一個令人炫目的購物中心,老百姓俗稱這個商場為貴婦百貨。這個百貨店極盡奢華,而且同時滿足了三個女人的心愿:一個開了咖啡廳,一個開了百貨商店,一個開了愛馬仕店。

華人、亞洲富豪往往喜歡用錢表達愛,結果把自己的妞變成了用金錢堆積的符號。我這就一個小孩,現在都比較簡單,她自己也在創業。她需要錢,跟我們借,借了以後賠了你得說出個道道來,你要賺了那是你的。雖然就一個小孩,但是最後遺囑怎麼寫、遺產怎麼弄,不一定都是你的,你一開始借錢得說清楚。

4

2013年,馬佳佳鬧騰那段(我們這幫人都很焦慮),我們不知道門口這人跟我們是什麼關係,是不是要把我們給了,或者說跟門口的人不建立某種關係,我們企業就沒法混了?後來發現網際網路跟我們的關係,在哪幾個方面有關係。相當於門口有個新人老在那兒晃悠,你很煩,但他一坐下來,告訴你他是誰,跟你什麼關係,就基本上不焦慮了。

現在,我們狀態都挺好,聯繫挺多,總是互相幫忙,有時候互相站站台,有時候一塊兒做一些項目。你像王啟富做運動小鎮,騎腳踏車,然後小易(易小迪),還有王功權我們都有參加。就像創業的童話,你24、25歲大家在一起,幾十年下來各自發展挺好。每年還老在一起聊聊天,像AR、人工智慧、共享經濟,大家有時候聊聊這些新的技術帶來的一些商業上的一些變化,也談談公益的事兒,也談談自己。小孩都大了,也說說小孩的事兒。

我經常說,你20歲的時候,你做不得不做的事情。到中年的時候,你去做被誘惑的事情,因為你40、50歲的時候,特別容易被誘惑,你想牛逼啊,想做大啊,想折騰,權力欲望。然後你等到50歲再往上,等到60、70歲的時候,基本上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麼?你有條件了。經驗、人脈、時間,如果身體也健康,財務自由,那你就做你喜歡的事情。所以這個時候其實反而比較開心。

我現在三分之一做被迫的事情,都是跟政府扯皮的事兒,三分之二是做喜歡的事情。你比如說我們8月份發一顆人造衛星,然後拿手機直接可以直播太空,地球上也是第一次,叫「風馬牛一號」衛星。那這就是我,現在就是創造。你要說就業的人生,上班,那是另外一個活法。我想創造,就想折騰,就想在地球上刻個道兒,做個事兒。然後過幾年,我們也在安排發射一個智慧型的機器人,發到月亮上去,圈塊地兒。做好玩的事情,交很多新朋友,你比如劃賽艇,王石老師帶著我們劃賽艇。

(這幾年)自己最大的改變就是,越來越感覺像《三國演義》開篇詞那個境界了,叫做「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或者叫做「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就是你會越來越從容,越跳出來,越淡然,越不爭。簡單說就是看透了,老百姓話說就是活明白了。(微信公眾號/人物,ID/renwumag1980,文/李天波,編輯/張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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