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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朔:朝鮮前線的另一種戰鬥

敵人在東西兩線吃了大敗仗後,還不死心,用另一種戰爭向北韓做著絕望的掙扎。

這就是對平壤以北各鐵路線的轟炸。沒晝沒夜,甚至於颳風下雪的晚上,塗著五角星的美國飛機也會成群結隊的飛來,耍瘋撒野似地鬧上一陣。

敵人想了種種辦法來破壞我們的交通線。但是,他們想得儘管巧妙,可就沒想到一個問題:他的對手是中國志願援朝的鐵路工人跟朝鮮人民。敵人的炸彈永遠不能從地球上掃除掉人類要求幸福自由的正義思想,就永遠不能戰勝這些有思想,有信仰,有組織的中朝人民。

宮希昌是許許多多寫下抗美援朝決心書的一個。他認為自己的工作是:「刨一洋鎬,就等於消滅一個美國兵!」美國的炸彈一個勁扔,有座橋燒了,黑煙包圍住橋,什麼都看不見。宮希昌領著人鑽到火焰里去,冒著轟炸撲滅了火,又馬上動手修橋。半夜前後,將要修成,橋那岸正有軍車等著過河,敵人的飛機又來了,扔下照明彈,光聽見嘩嘩嘩嘩,子彈在身邊亂飛。有人慌得要躲,宮希昌一想,要是天亮前修不好,軍車不能過橋,就要誤了大事。他跳出來叫道:「趕快站排!這是咱們黨和人民的事業!咱們幾個人犧牲了沒關係,對岸那麼多車一定要過橋!」

工人們都不再跑。頭上的飛機還是嗡嗡響,大家吹滅燈,黑地里只聽見錘子打,釘子響,有人看不見,釘破了手,也不歇。不等天亮,橋到底修成了。裝滿物資的軍車勝利地開過橋去。

有一個白天,我在一個車站的破水塔里,親眼看見有個朝鮮工人爬在桿子上架電線,頭上的飛機緊轉,一位朝鮮軍官急得朝他直打招呼,那個出色的朝鮮工人卻聲色不動,照樣從從容容地做活。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卻知道更多出色人物的名字。

中國通訊工馮德魁在桿子上看見飛機來了,把桿子一抱,掩住身子。飛機到南,他轉到北邊;飛機到北,他又轉到南邊,一直沒間斷過架線。

高成信是跟宮希昌在一回事裡受獎的通訊工。那天,敵人的飛機炸橋,把電線都打斷了。他知道電話一斷,就影響開車,當時跟周金髮跑上橋去,爬到花梁高頭接線。一架小飛機衝過來,一梭子機槍子彈掃下來,剛接好的線又斷了。橋上火正猛,煙嗆的人流淚。他倆冒著險還是往前接,冷不防又是一架飛機衝下來,丟下兩個炸彈,河裡的沙子跟水崩到身上,腦袋震得看到橋都亂顫。周金髮心急,怕耽誤通話,一摔線,手割了一道大口子,只好另換個人。趕晌午,線接通;下半晌又炸壞了,又接。這天,從早到晚,高成信也沒下橋,傍晚回來吃了頓飯,線又斷了,連夜又跑上橋去,滿肚子窩著股怒火想:「看你有多大本事來炸斷!」有他,自然炸不斷。

還有一種定時炸彈,一天一夜才炸,也有延長几天的。敵人心毒,還故意用旁的炸彈崩起土來,埋住這些玩意兒。工友也看不見,做著做著活,忽然響了。朝鮮工人許順就是這樣受的傷。有時敵人又故意在橋樑線路上扔幾個。當中有一種,尾巴上帶著個風葫蘆似的東西,嗚嗚亂轉,好像立時要炸,其實不定幾時才炸,叫你動又不敢動。敵人想用此阻止我們的行車。這種鬼辦法,無非是從希特勒繼承的破爛衣缽。風葫蘆由你轉得再凶,朝鮮鐵道連隊的戰士們還是把它挖出來,用牛車拖著掀到野地去。

也有工友搶修線路時,發現定時炸彈插在泥里,停了手不敢做活。說不危險是假的,剛剛就響了兩個,崩得大夥滿身是水。前胸掛著一大堆勞動獎章的李樹有心想:「要是走車時,一響,損失就大了!」挖出去吧。誰動手呢?他對大家笑著說道:「你們都安心做()活去,我請它走!反正我不動它腦瓜子,抱它屁股,就咬不著我!」於是一個人慢慢挖出那炸彈,兩手抱著,丟到河裡。「讓它響去吧!」

這自然是件險事。可是李樹有明白:鐵路要是不通,軍需運不上去,前線的勝利就沒有保證。為了正義的勝利,個人的安全又算什麼呢?在這樣的人面前,美國倚仗的飛機永遠是要失敗的——事實上它已經完全失敗了。

在北韓清朗的天空,我們也時常可以看見象燕子一樣敏捷的人民軍的飛機,包圍追逐那些空中土匪。今天,我們就曾看見一架敵機被打得尾巴冒著黑煙,嚎喪似地叫著跌到地面上去。

這架敵機正預示著美帝未來的命運。

《人民日報》1951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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