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人生首頁經典美文

楊瑩:出嫁

一個蝴蝶翩翩地飛

飛到一個少女的書桌上,變成了詩

少女十八次地變,變成了一枝花

被插進了一個男孩的小瓶

從五月到十月走不完的鵲路

一夜間讀盡了李清照的“綠肥紅瘦”

這是賈平凹先生在參加我的婚禮時,隨手寫下的一首小詩。“從五月到十月走不完的鵲路”,是說我和何毅從五月到十月結不完的婚。說來話長。

曾有個朋友告訴我:“詩是扯淡,活著才最為重要。”還有位看過我的詩後盯著我說:“你需要戀愛,需要結婚!”我一直想著他們的話。

去年冬天時,一位詩友在來信中說:“我疑心你是丟了。”我回信告訴他:“我在戀愛,打算做窩。”他竟又驚奇又欣喜:“什麼時候呢?”我告訴他大約在五月。但是怎么會有那么多諸如房子、家具、人民幣等等一大堆的事呢。於是,我們的婚期六月六、七月七地直拖到了十月。

大約每個人都曾想有一個相對特別的婚禮吧,我也如此。是的,我想有一個悄悄走進小屋的或一陣炮聲過後直奔車站尋夢而去的二人婚禮。

一天天地在外面跑,家的概念已淡泊如水。人類結婚、養女,然後大哭一場把愛女送走,便使得父母們不想“隨便”地送走長大的女兒,我的父母也不例外。除了詩歌和知情的幾個同事,我和我的先生何毅沒有什麼介紹人,於是,我們都在西安的父母大人雙方,決定見一次面。雙方“首腦”會晤結果是――有雙方父母參加的鄭重的無疑是一件大事來辦的傳統式的婚禮。出於同一種心理,我們倆沒有說出我們心裡的想法。

離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時,家的概念突然一一回到我的眼前。每日,我一下班就匆匆忙忙往家趕,因為我越來越明顯地感覺自己正在向一些東西告別,所以我忽然間想與我的家人多待一待。怎么父親這幾日也總是早早回家,進門先看看我回來了沒有,而他並不是要對我說什麼。母親告訴我說,父親這幾日晚上睡以前總向她說起我小時的一些事情。一天晚飯時,我向家人宣布了我對他們的要求:不準掉眼淚。我說:“你們看人家西方人結婚時,都是手持鮮花,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緩緩走出教堂……這本來就是喜事嘛!”

在結婚禮服上,我時常想起西方人的“潔白”,於是,我去一家老店訂做了一套合體的三件套白呢細格西裝。一切就緒,就等著那個日子的到來。

到了出嫁前一天的晚上,四十年代的姨母問我是否要“開臉”——就是為除去臉上的孩子氣而拔去臉上的汗毛。“開!”我一心只渴盼能使足挨著地還以為在天上的“小傻瓜”能從此“成人”。母親不知從什麼地方變戲法似地,取出了一件件多是紅色的上面多有“喜喜”字的東西,擺滿了床、地板、桌子和沙發。我問她什麼時候搞來。她只是笑著,我一陣陣激動,只是說:“太多了!太多了!”眼睛濕潤,直感覺母愛對我太大方,大方得幾乎有點廉價了。母親,你怎么不自私一點,怎不仔細想想女兒這些年來對您盡了哪些義務呢?她不過只是為了自己心中所思的今更明改的追求而亂成精,使您白白為她消耗了自己,又因她您多了多少精神和經濟上的負擔和憂愁,讓您操了多少心白了您多少根黑髮呵!想起那年我裝著鬧自殺,躲到了農村的同學家裡玩了三天才回來,害得您住進了醫院……那么多那么多的錯事、壞事,您怎么就不記一點在心裡呢?呵,娘呵,您那份份厚愛,以及今天這份份厚禮,為兒的怎承受得起呵!對此,我只能喊:“我不要!我不要!”跳門而出。

終於要出門了。一看鏡子裡的新娘,哇!花媳婦一個也!紅裙、紅鞋、紅花、粉面。我的那套可愛的白呢西裝呢?在箱子裡。昨日有朋友來看嫁前的新娘,硬逼我又去服裝大廈買了套紅呢子裙,說這樣“喜慶”。幾天來,我一直說家人太俗氣,他們也一直在追求著“喜慶”,我還一直為他們存有如此落後的思想而傷心,而這時,我才完全明白了西方的“白”和東方的“紅”。是的,他們西方人感覺白的“純潔”,而我們中國人又感覺紅的“喜慶”,我想起了以前有兩個過路的外國人,碰到了一對中國男女正在舉行()婚禮,他們舉起相機,大拍特拍那對新婚夫婦,並以能與打扮艷麗的新娘合影為榮。想到此,我棄白著紅。我想,也許這就是民族色彩吧。這樣,我便給我的婚禮微微添加了一些民族色彩。皆大歡喜。

鞭炮聲起。我感到我的這個時刻既幸福又莊嚴。“媽媽,爸爸,我走了……”怎么,大家臉上的表情都笑得那樣不自然。我本想幽默地說一聲:“諸位,送本小姐出嫁!”怎奈就是說不出口,我沉浸在自己迷離恍惚的情緒之中,也許已沉進了往事裡,也許已是喜極而泣,那種惆悵也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事先怎么料不到感情在這個時刻會變得如此複雜,複雜得讓自己難以掌握。麻麻木木地聽著別人的指揮,“過來”、“過去”。賈平凹、景平、張月賡等幾位先生問我:“怎么今日這樣拘謹,一掃平日風采啊?”那么,我在這裡就算作答了。

晚上,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回來,坐於小屋之中,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自己已身為人妻。今天不是“過家家”。從今天起我將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一直想把自己藏起來總感覺藏不住似的,這下倒會永遠藏住了。漂泊了20幾年了,終於有了自己的小窩,從此可以隨心,想怎樣就怎樣,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沒有約束,有話可以說,不必強忍。

第二天,我便回了娘家,也許是想看看今日與昨日有什麼兩樣,也許是去追求一種心理上的平衡。

自己有了小窩,想從此便會徹底有一個“家”的概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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