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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小,而你剛好發光

餘生漫漫,能和值得珍愛的人共度,是福氣;若只能一個人獨享,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1

第一年。

在結束了一段很多年的感情後,她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一個人,拖著巨大的旅行箱,在街邊走到鞋子壞掉,像一隻狼狽的蝸牛,一點一點地挪動殼和身體。好在城市足夠大,人海洶湧,車馬喧囂,沒有誰會憑空關注你,把一個人全部的悲喜砸進去,也濺不起一絲水花。

南方城市的春天,濕氣極重,仿佛每一寸空氣都有了重量,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她的容身之處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子,一張床,就是全部的家具。牆上一把老舊的換氣扇,也只是吝嗇地從風葉間,泄露秘密一樣地,透出一兩道光線。

每天清晨,為了能夠稍微從容一些地使用公共衛生間,她需要很早就起床,然後乘坐第一班公交,穿越小半個城市,去某座摩天大樓里上班。因為沒有相關行業的工作經驗,她只得從實習生做起,薪水很微薄,但勉強能養活自己,還不算太糟。

她工作很努力,經常加班到很晚。有一天下班前,領導表揚了她。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頭,回首看著公司大樓時,她突然感覺,這座城市也不是那么冷酷得不近人情。回家的路上,遇到花店正在打折,她給自己買了一束康乃馨,插在床頭,清淡的香氣很快溢滿了整間屋子。

只是,關節炎的症狀在加重。或許跟地域環境有關,整個春季的深夜,她的膝蓋都在疼。就像蟄伏在身體裡的小蟲子都甦醒了,它們在骨頭裡拱來拱去,偷偷摸摸地撕咬啃噬,讓人不得安寧。每當那樣的時刻,她都特別想把膝蓋骨擰開,就像擰瓶蓋似的,看看裡面的零件有沒有缺斤少兩,或者乾脆往裡面倒殺蟲劑。

不像在原來的城市,同樣的病症,不一樣的痛感——之前的疼痛,偶爾發作,卻是沉鈍的,像石頭或鉛灌進身體裡,笨而重,而在這座季風性氣候的城市,疼痛則變成了一種“動物型”的,狡黠得很,真是難以對付。

其實比關節炎更難以對付的,是那些撲面而來的往事。有人說愛情是個“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事情,不經意間,她竟也成了那個種樹的人。

原以為,自己會尋死覓活地對待——畢竟是那樣掏心掏肺地愛過,山盟海誓、百轉千回到只差一紙婚書的感情,從大學,到就業,七年的感情,豈能甘心拱手讓人?

但是沒有。在決定離開的那刻,她就清醒了。人心,變了就是變了,你付出再多努力又如何?愛情是這世間唯一不可靠打拚得來的事物。

好在工作可以。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坐在生活的對面,紅了眼地想贏回一些愛情之外的東西,而她的籌碼,就是一顆年輕無畏的心。

2

第二年。

她加了薪,還小小地升了一次職,已經租住得起帶廚衛的單身公寓了。搬家的那天,正值盛夏,陽光熱烈得不像話。她拖著那隻巨大的旅行箱,走在街道上,頭頂的法桐樹樹葉遮天蔽日的,濃稠的綠意把天空映襯得格外透明。

新的住所里有一張書桌,放在玻璃窗前,淡紫色的窗簾堆在上面,像一團柔和的雲。窗外有一株高大的香樟,細碎的枝丫間結滿了蒼翠的小果子。

不用加班的周末,她會一點一點地往小窩裡添置家什和物件。比如書籍,一本一本地碼在書桌上,可以陪伴她很多夜晚;一些粗陶的花盆,是她從二手市場淘回來的,可以種植多肉;還有一個大大的枕頭熊,憨頭憨腦的樣子,跟它傾訴再多的心裡話,它也不會告訴別人。

工作依舊很忙碌,跟客戶交涉,整理資料,做企劃案,一切都要做到更好。經常下班時已是夜深,同事所剩無幾,她在電腦面前起身,腰酸背疼地站在空曠的辦公樓層里,俯瞰這座金粉奢靡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街道,徹夜不眠的霓虹,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懷著一腔熱血,勇敢地尋夢而來,每天也都有那么多的人在殘酷現實的打擊下默默鎩羽而歸。

有時,她也忍不住問自己,這樣拚命工作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內心的驕傲而去爭那一口愛情之餘的氣嗎?或許是,或許又不是。畢竟人活著,最終還是為了自己。

每天,乘坐早班捷運去上班,穿越密林一般的人群,世相百態,盡收眼底。與之擦肩的每一個人,口袋裡都裝著故事,那些故事匯集成了城市的表情,於是,在與其對視的時候,便不會顯得那么蒼白無依。整裝待發的上班族,拿著手機哼唱的少年,滿臉皺紋的流浪者,目光如炬的背包客,還有擁抱著在一起的小年輕——他們肆無忌憚地擁抱、撫摸,女孩子塗著猩紅的唇彩,在男生的脖頸處留下吻痕。

她想起自己的學生年代,愛情大過天的年紀,怎么炫耀都嫌不夠。

那個時候,她會穿著打折的裙子,牽著喜歡的人招搖過市,放聲歌唱,柔聲念詩,笑起來就像只幸福的小母雞——“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你要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大街上……”

那個時候,如果有夢想,那也不過是,畢業後去他的老家。那裡有綿長的邊境線,有大片的薰衣草花田;那裡的陽光很充足,姑娘很貌美,小伙子的眼神深邃又柔情。然後,她要給他生一大串孩子,天氣一好,就繫著花頭巾,帶著一窩小崽子出來,站在牆根美美地曬太陽。身後的牛羊很肥,花草正香……

那個時候,他會緊緊攬住她的腰,細緻地吻她。頭頂艷陽如火,她閉上眼睛,能聽到骨頭裡水聲澎湃。

那個時候,愛戀正濃,生死無懼。

而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城市街頭,陽光普照,仿佛置身於宇宙中央。時間流轉,每個人都是一顆星辰,有的燦亮,有的晦暗,有的碩大如天燈,有的渺小如微塵。她會饒有興致地想:自己是哪一顆星呢?

至於那些原以為會一輩子刻骨銘心的愛,以為稍一牽扯便會傷筋動骨的回憶,隔了經年再想起,卻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

誠然,在這世間,生比死更需要勇氣,平靜比歡愉更恆久。

3

第三年。

她開始為自己做飯,不是單純地果腹充飢,而是很用心地去烹飪。

在涼霧流動的清晨,去菜市場買新鮮的菜蔬,寄放到冰櫃里,然後在燈火輝煌的黃昏,繫上圍裙,慢慢地燉一鍋羊肉湯。肥美的菌子,青翠欲滴的蒜葉,食物交雜的香氣氤氳在小屋子裡。玻璃上霧氣蒙蒙,她一手拿著湯匙,一手捧著書,頓覺生活鮮美。

窗外的樹葉,落了一次,又長了一次。她撿了一枚做書籤,在上面寫下顧城的句子:一個人,應該活得是自己並且乾淨。

不覺間,來到這座城市已有三年。樹葉落了又會長出新的,身體裡的心死去一次,也會生出新的。

這個城市的冬天,是出了名的濕冷難熬。夜間,她煮了花椒水泡腳,據說可以祛除風寒,雖然見效很慢,但只要堅持,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這是一位老中醫告訴她的,她相信。

還有艾灸。每天入睡前,折一段艾條點燃,放在灸盒裡面,再把灸盒綁到膝蓋上。帶著植物香息的熱流可透過皮膚,滲入骨髓,關節的疼痛真的舒緩了許多,後來竟漸漸察覺不到。

艾條是老中醫親手製作的,陳年的大葉艾,收斂了燥氣,碾成細細的艾絨,加入藥粉,用桑皮紙裹緊,卷好,再用糨糊封存。

她曾親眼見證,老中醫用艾灸的方法幫一位姐姐糾正了胎位,讓其順利分娩出白胖、健康的小嬰兒。

那位姐姐,是她在這座城市認識的第一位朋友,曾在殯儀館工作,有一雙極溫柔的手。有一段時間,她失眠得厲害,姐姐來看她。她躺在床上,姐姐的手指肚滑過她的太陽穴,猶如春水漫過心尖。那一刻,她閉上眼睛,突然覺得人世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自己遺落了,就在這寂靜之中,在獨自面對世界之時。

這幾年,她也不是沒有過感覺寂寞的時刻。

比如,夜間摸索著起來倒水喝,聽著水在喉管里“咕咚咕咚”流動的聲音,沉悶又清晰,覺得微微的寂寞。

比如感冒時,蜷縮在被子裡,想起工作中的被刁難,生活中的被辜負,心裡冷寂一片。

比如在深夜歸家的計程車上,年輕的司機給她點了一首歌,叫《三十歲的女人》,讓她聽到潸然淚下。她記得那個司機的樣子,側影清秀,聲音略微沙啞。可城市那么大,她再也沒有遇見過他。那夜的情景,像一個美麗的夢。

有一段時間,她喜歡上一檔網路電台的情感節目。主持人的聲音很好聽,清甜,不讓人討厭的曖昧,還有一絲絲韌性,在暗夜裡向耳膜傳遞著愛情的訊息——“我回憶完關於你的一切,猶如去赴最後一個與你的約會,而後天南地北,再不可能翻開。這幾筆寫完後,我就要鑽進被子裡面再夢一場,希望依然盪氣迴腸,有笑有淚。”

她回味了很久,卻到底還是覺得寂寞,好像站在真實又無法觸及的風中,兩手空空。

但生而為人,就具有天生的修復能力,就像身體裡的細胞有著強大的再生功能,這是一種防禦的本能,也給你自愈的力量。

誰的生活不是百鍊成鋼?誰的愛情不是久病成醫?你曾賜予我的軟肋在這時間與思念的熔爐里,千錘百鍊,也終成鎧甲。

後來,她不再失眠,也儘量不熬夜,不讓自己生病。好好吃飯,愛惜身體,天冷了就加衣,工作到再晚也要堅持泡腳,做艾灸,然後敷一張面膜,讓自己活得更體面一些。

一個人的狀態,沒有那么完美,也沒有那么糟糕。如同一隻兩棲動物,在茫茫人海的外界,或是自成島嶼的公寓,在世界與個人之間,她已經可以遊刃有餘地切換。

如此,一年,兩年,三年,或許,更久。

好在,二十七八的年紀,她的心裡留存著少女的純潔,也早早獲取了中年的自持,能夠溫柔地愛著自己,也可以坦蕩地應對這個世界。餘生漫漫,能和值得珍愛的人共度,是福氣;若只能一人獨享,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夜色寂寥,窗外飄起雪花,有冉冉的光斑,浮動在房間裡。她倚在床頭,想到聖誕節又快來臨,明天要去商場給一個可愛的小朋友挑選禮物,也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或許不久,又或許很多年後,她也會遇到一個人,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山盟海誓的過去,卻有踏踏實實、山明水秀的未來。每一個夜晚,都會擁抱著入眠;每一個清晨,都在期待中甦醒。他們一起為生活打拚,為彼此加油鼓勁,一起吃飯、旅行,像舊友一樣談心。如果還沒有老掉牙,就生個可愛的孩子,等他長大後,還可以跟他講爸爸媽媽的故事……

夜漸深,她伸手熄了檯燈,給自己掖好被子,就這樣想著,篤定又安然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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