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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多麗·詠白菊

多麗·詠白菊

作者:李清照

原文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
恨蕭蕭、無情風雨,
夜來揉損瓊肌。
也不似、貴妃醉臉,
也不似、孫壽愁眉。
韓令偷香,徐娘傅粉,
莫將比擬未新奇。
細看取、屈平陶令,
風韻正相宜。
微風起,清芬醞藉,
不減酴醿。

漸秋闌、雪清玉瘦,
向人無限依依。
似愁凝、漢皋解佩,
似淚灑、紈扇題詩。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
天教憔悴度芳姿。
縱愛惜、不知從此,
留得幾多時。
人情好,何須更憶,
澤畔東籬。

注釋

1、瀟瀟:疾歷的風雨聲。一作「蕭蕭」。
2、看取:看著。取,語助詞。
3、醞藉(yùn jiè):寬和有涵容。
4、酴釄(tú mí):又作荼蘼,落葉小灌木,專供觀賞。
5、闌:盡。
6、漢皋解佩:指鄭交甫於楚地漢皋台下遇二仙女解佩相贈的故事。
7、紈(wán)扇題詩:指班倢伃寫《團扇歌》。
8、瘦:一作「度」。

翻譯

長夜裡,雖然放下了簾幕,
小樓上依舊寒氣逼人。
可恨那蕭蕭颯颯的無情風雨,
在夜裡摧殘著如玉的白菊。
看那白菊,不似楊貴妃的微紅醉臉,
也不似孫壽的嬌柔愁眉。
韓令偷香,徐娘傅粉,
他們的行徑都不能拿來與白菊相比。
細細看取,屈原和陶令,
孤傲高潔的品性正與白菊相宜。
微風吹起,白菊的清香蘊藉,
絲毫不亞於淡雅的荼蘼。

秋天將盡,白菊愈發顯得雪清玉瘦,
似向人流露出它無限依戀的惜別情懷。
你看它似憂愁凝聚,在漢皋解佩;
似淚灑,於紈扇題詩。
有時是明月清風,有時是濃霧秋雨,
老天讓白菊在日益憔悴中度盡芳姿。
我縱然愛惜,
但不知從此還能將它留下多少時候。
唉!世人如果都曉得愛護、欣賞,
又何須再去追憶、強調屈原和陶淵明的愛菊呢?

賞析

多麗,一名「鴨頭綠」,一名「隴頭泉」139字,是「漱玉詞」中最長的一首。曾慥《樂府雅詞》題作「詠白菊」。

詞先渲染了菊賞的深靜寒寂的氛圍。一個「恨」字承上啟下,表現了孤居獨處,良辰難再的抒情主人公對風雨摧花的敏銳的感受。

在李清照的詞中,「花」是出現得最多的意象。她筆下的花,不僅有人的情志,如「寵柳嬌花」[《念奴嬌》(蕭條庭院)],「梅心驚破」[《孤雁兒》(藤床紙帳)];而且有眉、腮,如「柳眼梅腮」[《蝶戀花》(暖雨晴風)];有肌骨,如「玉骨冰肌」[《瑞鷓鴣》(風韻雍容)];因而也有肥瘦,如「綠肥紅瘦」[《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菊花纖細,這裡就用「揉損瓊肌」來描寫菊花的纖纖玉骨。然後進一步用四個歷史人物來作類比反襯。貴妃醉臉,是對牡丹的比喻。李正封「詠牡丹」有「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唐玄宗認為可比楊妃醉酒(見《松窗雜錄》)。孫壽,東漢權臣梁冀之妻,色美而善作妖態。她畫的眉,長而曲折,時號「愁眉」(見《後漢書·梁冀傳》)。韓令,指晉時人韓壽,韓是賈充的椽吏(佐吏),長得很俊美。賈充之女看上了他,與他私下往來,並把皇帝賜給她父親的外臣進貢的異香偷贈韓壽。賈充聞到韓身上的香味,發現了女兒的私情,只好讓他們成婚(見《世說新語·惑溺》);徐娘,南朝梁元帝妃,人謂「徐娘雖老,猶尚多情」(見《南史·后妃傳下》)。傅粉,本為三國時魏人何晏典。何晏「平日喜修飾,粉白不去手」,人稱「傅粉何郎」(見《世說新語·容止》)。這裡一氣鋪排典故,來說明白菊既不似楊妃之富貴豐腴,更不似孫壽之妖嬈作態。其香幽遠,不似韓壽之香異味襲人;其色瑩白,不似徐娘之白,傅粉爭妍。她是屈子所餐,陶潛所采。屈原《離騷》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淵明《飲酒》之五有「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細賞此花,如對直臣高士,香淡風微,清芬醞藉,不減於酴釄。酴釄,即荼蘼花,花黃如酒,開於春末。

下片續寫,用一「漸」字表示時間推移,秋闌菊悴。「雪清玉瘦」呼應「揉損瓊肌」,緊扣白菊在風雨中掙扎自立從開到謝的神態。這裡不說人對殘菊的依戀,反說菊愁凝淚灑,依依惜別。漢皋解佩,《列仙傳》載:鄭交甫經過漢皋,看見兩個少女,佩兩珠。交甫向她們求珠,這兩個少女就解下珍珠送給他。走不遠,二女不見,珍珠也忽然失去。紈扇題詩,用班婕妤典。班婕妤,漢成帝妃,失寵後退居東宮,曾作《怨歌行》,以「秋扇見捐」自喻。()這兩個典說的都是得而復失,愛而遭棄的失落、捐棄的悲哀。悵惘之情,融入朗月清風,濃煙暗雨之中,又通過這既清朗、又迷離的境界具象化。同時,它又暗示了,菊既不同流俗,就只能在此清幽高潔,又迷濛暗淡之境中任芳姿憔悴。

詞人不勝惜花、自惜之情,倒折出縱使憐愛之極,亦不能留花片時。情不能堪處,忽宕開作曠達語:只要人情自適其適,應時菊賞,且休憶他屈子忠貞,行吟澤畔;陶潛放逸,採菊東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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