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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喜遷鶯

喜遷鶯

作者:辛棄疾

趙晉臣敷文賦芙蓉詞見壽,
用韻為謝。

暑風涼月。
愛亭亭無數,綠衣持節。
掩冉如羞,參差似妒,
擁出芙蓉花發。
步襯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誰潔?
添白鷺,晚晴時,公子佳人並列。

休說,搴木末;
當日靈均,恨與君王別。
心阻媒勞,交疏怨極,
恩不甚兮輕絕。
千古《離騷》文字,芳至今猶未歇。
都休問,但千杯快飲,露荷翻葉。

賞析

這首詞寫於宋寧宗年間(1200年),這一年,辛棄疾61歲,第二次被免官在家閒居。他的好友趙晉臣,各不迂,宋朝宗室成員,他曾經擔任過直敷文閣學士,所以他又叫敷文,1200年,他也被罷官在家,這年夏天,趙晉臣作了一首芙蓉詞給辛棄疾作壽,辛棄疾便以此詞答謝。

這是一首詠物詞,思路很清晰:上片以詠荷為主,下片以抒情為主;抒情不離荷花,詠荷為抒情鋪墊,和那種純以狀物工巧見長的詠物詞有所不同。

上片讚賞荷花。首句點明時令,「暑風涼月」,正是荷花盛開的大好時光。以下用一「愛」字帶出「亭亭」五句,正面描繪水上蓮荷的美好儀態。滿地蓮葉,聳出水面,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淨植,似無數綠衣侍者持節而立。在這一群綠衣持者的簇擁下,千朵荷花,競相怒放。她們或時隱時現,如含羞少女,猶抱綠葉半遮面;或參差錯落,姿態萬千,似各懷妒意而爭美賽妍。這是一幅多麼令人心醉的水上綠葉紅花圖啊!「步襯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誰潔?」這兩句用事。「六郎」,係指唐張昌宗。張昌宗、張易之都以姿容見幸於武后,貴震天下,時人號張易之為「五郎」,張昌宗為「六郎」。「貌比六郎」,則用楊再思語。史稱楊再思「為人佞而智。……張昌宗以姿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蓮花,非也;正謂蓮花似六郎耳。『其巧諛無恥類如此。「(《新唐書·楊再思傳》)以清水芙蓉之質,竟為一寵妃作襯托的工具,豈不叫人痛心?以張昌宗輩無恥之尤,豈能與芙蓉相比潔白?所以,詞人用」堪恨「、」誰潔「兩組詞語,一方面表示對潘、張之流的鄙棄,一方面也就突出了荷花的質潔品高。前五句寫荷花的姿態美,這兩句是寫荷花的品格美。潘、張之流既不足道,那麼,誰有資格能和芙蓉相提並論呢?唯有白鷺。白鷺渾身皆白,象徵著純潔無邪;一生往來水上,意味著超塵忘機。謝惠連有《白鷺賦》贊曰:」表弗緇之素質,挺樂水之奇心。「又因它風度翩翩,杜牧《晚晴賦》曰:」白鷺潛來兮,邈風標之公子;窺此美人兮,如慕悅其容媚「詞中」白鷺「兩句兼含二義而以後義為主。傍晚雨晴,有白鷺飛來與芙蓉為侶,猶如公子佳人雙雙並肩而立。白鷺入圖,平添出不少生機與美趣,真是妙筆生花。

下片抒情,多半採用楚辭詩句,而又一意貫之。

「休說」七句本來來自屈原《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和「交不忠兮怨長」等句。原意為到水中去采緣木而生的薜荔,到樹梢去摘水上開花的芙蓉,豈能成功

男女各懷心思,媒人來回折騰,也是徒勞無功,雙方愛之不深,必然容易決裂。這是隱喻楚王聽信讒言,親佞遠賢,使屈原有志難酬。「千古」兩句採用《離騷》:「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意謂屈原之世雖已去遠,但其《離騷》卻流傳千古,至今猶自發出沁人心脾的芳香。詞人讚美屈原有荷花那種「出於淤泥而不染」的高風亮節,讚美他精神不朽,流芳百世。同情他君臣異心的不幸遭遇,和齎志以歿的悲劇結局。尤其令人憤慨不已的是,這一切居然自古而然!所以詞人在下片一開頭就用「休說」一詞表現感情上的激憤,結拍又用「都休問」一句承轉跌宕:一切都休再提說了吧,「但千杯快飲,露荷翻葉」,唯求對花痛飲,一醉忘憂。殷英童《詠採蓮》詩云:「藕絲牽作縷,蓮葉捧成杯。」這裡的「露荷翻葉」,是借喻傾杯式的豪飲。詞的結尾很是乾淨利索,既巧妙地緊扣詠荷題目,又將自身滿腹牢騷不平之氣一吐而盡。

好用事,是辛詞的一大特色,人或譏其「掉書袋」,或褒其「驅使莊、騷、經、史,無一點斧鑿痕,筆力甚峭」(樓敬思語。《詞林紀事》引),「任古書中理語、廋語,一經運用,便得風流」(劉熙載《藝概》)。就這首詞的用事來說,頗見特色。不僅多而奇,而且一意貫串,寄託遙深。上片用「步襯潘娘」、「貌比六郎」兩個典故,下片大量運用楚辭入詞,都是用得貼切而意深。潘張因為長得俊美而受君王寵愛,屈原卻因品質高潔而被楚王流放,世上哪有這等道理!是以細讀「堪恨」、「誰潔」、「休說」、「休問」諸句,但覺其中激盪著一股憤郁不平之氣。辛棄疾生平以復國自許,文韜武略,集於一身,不想兩次被免落職,賦閒田園,正所謂報國有志,請纓無門。因此,當他握筆作詞時,常常借古人之酒,澆自己胸中之塊壘,這也正是辛詞好用事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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