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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苦難都終將完美涅盤

——謹以此文獻給我最最敬愛的父親,和所有正經歷苦難的人。

我們身邊有很多好的故事,多到散落一地我們都想不起去撿。

我的父親是七二年出生的,九零年落榜。照爸爸說,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不錯的大學,但家裡沒有條件,兄弟姐妹 6 個,差不多都是結婚生子的時候了。被我爺爺一句「榜上無名,腳下有路。」打發去東北投奔大爺爺,大爺爺是軍隊出身,當時地位算很高的。

背上蛇皮口袋,揣著奶奶烙的糟麵餅,登上了北去的火車。當時是他第一次坐火車,淮安沒有直通瀋陽的火車,要到徐州轉車。在徐州轉車時,因為在月台上亂竄,被巡警發現,檢查背包,發現幾塊糟麵餅,就揮手,去吧去吧。

到了大爺爺家,以為憑大爺爺的身份怎麼也能安排個差事。但是大爺爺革命出身,從來沒有為家裡人謀過一點福利。兒女也都平凡的生活著,到現在最好的也不過是在銀行工作。當時,大姑和二嬸在家裡糊火柴盒,掙點錢,我爸也就跟著她們一起糊。大爺爺看這也不是事啊,跟爺爺不好交代,大嬸做生意挺賺錢,就說給點本錢去跟大嬸學做生意。我爸就像是《人生》中高加林那樣的人,放不下作為知識分子的脆弱的自尊,不願意去吆喝,也確實沒有經商天賦。擺了個雜貨小攤,他卻在一旁捧著本書看的津津有味,來人了也不知道招呼一下,得也不是做生意的人。在東北蹉跎了半年左右,連來迴路費都沒掙著。

後來,又去了河北滄州,我姑奶的女婿,應該叫表姑父了(我們那這麼叫),在糧食站做站長,爸去投奔他。這下該有個好事做了吧。我爸就去了麵粉廠,麵粉廠當時機器很老舊,一開機滿天都是粉塵,眼睛都睜不開,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矽肺,麵粉廠工人的職業病。在那做了一兩個月,實在做不下來。又踏上歸途,這回總算掙著路費了。

九十年代初,正是民工流開始的時候,村里不少人都去上海,廣東掙大錢了。爺爺一看,你去上海吧,當時我二姑也在上海,正好有個照應。

二姑托人在上海城郊給他找了一份工,腸衣廠。就是豬小腸,用來灌香腸的腸衣。當時還沒開工,要先建場地,在地上鋪上磚頭,我爸爸要去很遠的建築工地上拖磚頭。每天累的半死。終於,廠子建好了。開始工作,工作就是把豬小腸里的穢物刮出來。大家知道,腸子裡都是些什麼東西,那味道,臭不可聞,工作完那地方還是他們睡覺的地方。我爸只能在報平安的電話中說工作還不錯,跟二姑說起來也只能這麼說。

老闆後來叫他去專門託運小腸,從屠宰場,在四十里外,用人力三輪車。屠宰場總在半夜殺豬,我爸就得在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騎著空車趕往屠宰場,屠宰場是流水線,豬肚子劃開,豬心,豬肺擱這邊;豬肝,豬腰子擱那邊;大腸拋這邊,小腸拋那邊。我爸就得上去搶小腸,把它盤好,裝車,裝了上百斤。踏上歸途,總得在別人工作前把它拖到地方。遇到爬坡時,死命踩腳蹬,軲轆也不轉,爸總羨慕從身邊飛馳而過的腳踏車,要是我騎車也能像騎腳踏車一樣輕巧就好了。

老闆看大家工作辛苦,就買了條魚,要犒勞大家。請旁邊的老奶奶代為燒一下,大家都滿含期待,結果端上來嘗第一口就吐了,太鹹了,不知道是擱了多少鹽。「我知道你們都是賣苦力的人,要是不鹹,這魚不夠你們吃的。」就是這麼鹹也得吃啊。

「我一定不會一輩子做這種事的,我和他們不一樣。」老爸當時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態在苦難中砥礪。也就是這樣,半年後回家身上也揣了有 200 塊錢。

回家就張羅著結婚,畢竟歲數也不小了。在附近的國小里開始做代課教師,高中在當時也算是不低的學歷至少教國小是足夠了。當時教高中的也不過是淮陰師專畢業,現在的淮陰師範學院,那時候還是箇中專。我爸做什麼都比別人要強,就是代課也比正規師專畢業的正職老師好。當時廣播操比賽。別班排隊都亂糟糟的,你你你,快到自己位子上站好。而老爸的班級,喊著口號出列,隨著音樂排好隊。比賽結果自不必說。

我大一些的時候,老爸就又重回上海,在一個小型的百貨商店當售貨員兼收銀員。有的時候也無證駕駛貨車拖貨什麼的。我也在當時,六歲前後去過幾次上海,在上海「掙大錢」的親戚確實不少。前後有二姑,小姑,我爸,姨父,舅父。我爸也在那個時候開始重拾課本,在別人打牌,喝酒,聊天的時候,背政治,看醫書。參加自學考試,稍微了解一下就能知道,自考和成人高考不同,而是難得多,二十多門課程門門過,都要及格還要花好幾年才考得完。爸愣是一天補習班沒上,只是利用別人玩樂的時間學習,考進了南京中醫藥大學,大專學歷。

而後,一切似乎開始變好了。

爸在上海當時拿 1300一個月,回到淮安當醫生只有 450 ,我從鄉下轉到城裡念書就花了他兩月工資。我想這巨大的落差也肯定困擾了他良久,但選擇醫生這條路肯定比在百貨商店更有前途。

我有個情節記得很清楚,老爸對媽媽說:「要是我能在淮陰拿到 1500 塊,就不用你工作了。」當時媽媽從鄉下剛來城裡沒找著工作了,還在帶一些以前在足球廠的活過來,手工足球,我也不知該怎樣描述這樣的工作。總之對頸椎,對手臂都有損傷,而且還有苯,會致癌。 10 年過去,早就不止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1500 了,當時的諾言現在看起來像是笑話,但未嘗不是那個時間,對幸福的考量。

我爸也絕對如一開始所說是個學霸,復讀絕對至少本校畢業沒有問題。執業醫師考試全市第一,主治全市第三。然而就是因為走了很多彎路,耽擱許久。

他規勸我不要像他一樣走那麼多彎路,可以說每一次聽他說起:「你爸當年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還不停學習。……」

「我當時就想,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絕不會一輩子做這種事的。……」

「你知道那個小腸又髒又臭,看著都像吐。……」

「老爸當年走過的路,不希望你重走,太難了。……」

「還好我堅持下來了。……」

我都不禁淚流滿面。說不得又要哭了。

想到現在自己的墮落,卻不由得在深夜中輾轉反側。每句話在耳畔縈繞,讓我掙扎於徹夜書行的文字間。

我爸有句話,我常能在他的筆記本扉頁,在微信的簽名上看到,「追求是信念,飄逸即人生。」執著信念的人,都終將成功。我早也想以此為創作的源泉,在電腦中留下《飄逸人生》的資料夾。但遲遲沒有動筆,惶恐於幼稚的筆觸,膚淺的思慮,還有待錘鍊。

我的父親,苦盡甘來,而我也相信,家裡的生活會越來越好,至少我現在就享受著不錯的物質條件。

我相信所有的苦難都是暫時的,而所有的結果都是輝煌的,人生無論經歷多少苦難,都終將完美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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