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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上北大,是因為我從沒放棄過自己

北京又是春天了,冬天盤旋的霧霾散了,春天干燥的空氣里又有了沙塵粗礪的味道,每天迎著風騎著腳踏車,在北大的校園裡過,都會想起曾經那個在風裡雨里彷徨的自己。

今天我收到了來自大洋彼岸的一張明信片,看到這個熟悉的字跡,又依稀想起曾經那個渺小的自己,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是當初的自己經歷了什麼,竟然可以坐在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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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的時候我算是學習還不錯的學生,中考考的也比較滿意,本來都已經考上了家鄉的市重點,雖然也不算是那種招人眼紅的「別人家的孩子」,但如果能夠老老實實平平穩穩地度過高中三年的話,不用特別奮發圖強懸樑刺股,最後至少應該還是能夠考上一個211。

只可惜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廂情願,你永遠也猜不到生活的下一頁是什麼情節。還沒來得及等到一個漫長的暑假結束,因為爸爸的工作調動,我們一起搬去了東南某省的一個地級市,是一個我學完了國中地理也還不知道的地方。我插班進了當地的一所普通高中,從此開始了我終生難忘的一段生活。

三字經上說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我不這麼覺得,人的三觀還沒形成的幼年直到青少年時期,還不知道該怎麼約束自己的行為,那個時候會把人所能釋放出的最大的惡意都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並且還當做是一種完全無所謂的玩笑。剛進這所中學沒多久我就被全班人一起孤立,人總是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人,排斥外來者,更何況我連當地的方言都聽不懂。學校離我家不是很遠,但是中午的時候爸媽都在廠里,我就每天早上帶午飯去學校,而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是——上午的課間操結束之後我回到教室,看到自己的餐盒底朝天地扣在我的凳子上,周圍沒人說話,但我知道很多雙眼睛在看著我,還發出嗤嗤的笑聲。

我知道,我要是哭或者去告狀的話,只會被欺負地更慘,爸媽每天加班到很晚,也從來沒發現我的狀態異常,我每天只是背著沉重的書包一個人看書做題,儘可能去禁止周圍的一切。

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替我說話。剛轉到這個班上來的時候,班主任安排的我當時的同桌是班上的團支書,是一個扎著馬尾說話慢悠悠的女生,只有跟她說話的時候我不需要戰戰兢兢。

後來有一天,我帶到學校的午飯又一次在課間操的時候就被扣在凳子上,我已經習慣了,正打算收拾,同桌突然上來一把把我的手打開,大喊一聲:「別收拾了!」我被這個小個子女生所能爆發出的這個音量嚇了一跳,整個教室里鴉雀無聲。隨後她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長串當地的方言,大意是你們有沒有出息欺負一個沒有還手力氣的人之類的,但是很顯然不是跟我說的,是說給周圍圍觀的肇事者聽的。但是她講完之後沒人接茬,空氣安靜地很尷尬,班上一個帶頭鬧事的阿飛說,哎,你不就是班主任的狗腿子嗎,你也想跟她(指我)一樣嗎?

團支書有沒有給老師打過別人的小報告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那之後她比我被欺負地更慘,第二天的課間操我的餐盒沒有被打翻,是因為這一群阿飛揪著她頭髮把她拎到學校的不知道哪個角落裡挨打,後來她很快就轉校了。從那之後更不會有人敢跟我說話,我好像成了這個教室里的透明人。

2

我的成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直線下滑,不是說學習這一件事,當時的對整個對生活都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不管老師還是同學都對我熟視無睹,只有那幾個阿飛會看心情欺負我一下,而我的爸媽根本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當時還沒有對霸凌這個詞的認知,其實不僅他們,我自己也沒有,就是渾渾噩噩地過每一天,班這一天快點結束,回家了就沒人來找我痲煩,我也不需要跟誰說話然後被無視。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我認識了明惠。

明惠也是轉校來的,在我們樓下的班,我跟她認識是某一天的放學以後我為了躲那幾個阿飛就先到後勤部的雜物間裡躲著,不知道為什麼那天雜物間竟然沒關門。我推門進去的時候明惠正在裡面就著窗邊抽菸,我登時一愣轉身想跑,明惠叫住了我,她說的是帶點兒口音但是已經是我在這裡聽到的最標準清晰的國語。

「你跑什麼啊?」明惠懶洋洋地靠著窗邊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通常情況下接在這句話後面的是更加兇猛地欺侮,明惠不是個善茬,這我看得出來,她跟那些一直欺負我的阿飛們有一種一模一樣的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雜物間的門就被一下子踹開了,我班上那幾個阿飛站在門口,我腦子裡「嗡」地一聲。站在最前面的太妹說,哎,你啊。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那個太妹走上前來,說:「聽說你挺橫的啊。」我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跟明惠說話,明惠沒吭聲,但是就連我也感覺到了今天這一架是在所難免了,只是她們一群人,明惠勢單力薄,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該幫一個不知道對我懷著善意還是惡意的陌生人,還是現在先來溜出去報警對明惠是最好,正在猶豫的時候,帶頭的太妹說:「你有種別走,等我們找人過來。」明惠往地上彈了下菸灰,沒說話。

然後明惠就真的原地不動地等他們急匆匆地跑出去喊人過來,我問她說你真的不用去喊人嗎,她白了我一眼,說,他們不會再回來的。

當下我就忘了自己應該對明惠懷著恐懼還是疏離,取而代之的簡直就是一種敬意。

我盯著明惠看了一會兒說,你教我抽菸吧。

明惠沒笑我,也沒有要給我拿煙的意思,她停頓了一會兒直接把自己還剩沒幾口的煙塞給我,一臉嘲諷的表情。

結果當然是我被嗆得半死,明惠笑得抽筋。我好不容易把嗆出來的眼淚憋回去,有點兒喪地看著她笑,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真沒出息了,連一個太妹都當不成,她就一直笑一直笑,笑完了,然後明惠特別嚴肅地對我說了一句我終生難忘的話:

「你還能好,別因為跟這些人呆的時間長了就扔了自己。」

3

後來明惠成了我在這所中學裡唯一的朋友,她的確不是善茬,但也不是一個喜歡惹事的太妹,她的家人剛調到當地做二把手,明惠跟著轉學來了這裡,但其實沒打算長呆,一直是在準備出國讀高中。

明惠講的這句話總是在我的耳邊徘徊不去,當時的我早就已經不知道自己原本應該是什麼樣子了,但是明惠卻特別篤定地跟我說,別扔了自己。

別扔了自己,字字擲地有聲,我不能在這個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里扔了自己。我撿回了荒廢很久的功課,雖然當時已經是高一下學期過半,有太多重要的知識都被我遺漏了,但是還好現在補救還是為時不晚。

我想過轉學的事情,但是最後還是沒辦,一方面是因為多虧明惠,我可以過上安生日子了,這讓我覺得自己當初因為這樣一群人差點毀了自己的未來實在是很不值得很傻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不去在乎自己和周邊環境是否格格不入,這不是一所好中學,不能給我一個很好的學習環境,那我就靠自己的努力來補救。

我不會再因為要去學校而害怕第二天的天亮,每天早上都拿著辭彙書在路上邊走邊背單詞,冬天的時候伸不出手就在腦海里努力地回憶前一天背過的單詞,要求自己每天都必須背兩頁辭彙。英語本來是我的強項,但是很長時間沒怎麼像樣地學習,我對高中的辭彙已經很陌生了,一開始的時候翻開辭彙書翻上幾頁都沒幾個見過的單詞。但是我並沒因此而感覺到挫敗,每一個不認識的單詞都是一個新的開始,而站在一個新的開始我只需要去想怎麼把今天規定的單詞背完、練習題做完就可以了。

理科不是我的強項,再加上原本自己就落後了太多,所以分科的時候就選擇了文科,把高中剩下的兩年扎紮實實地熬完。文科的重點是從課本知識出發的基礎再加上發散性的拓展思維,課本的基礎知識要追上不是很困難,只是需要逼自己一把。

我可以把政治、歷史、地理的課本裝進腦子裡,合上書就把書中的內容從第一頁回想到最後一頁,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就在抱怨政史地的題目不會做。我看到這樣的人只會覺得好笑,他們看起來是聰明和勤奮,其實說白了就還是在找捷徑,沒把基礎知識掌握地爛熟於心就想會做題,對文科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雖然政史地經常不會考課本上的題,尤其是歷史和地理,但是分析問題、組織答案的方式都是從課本上來的,想靠感覺就得高分根本不可能。

升高二之後不用再被理科拖後腿,我這樣苦苦折磨了自己好幾個月,成績一直穩步上升,升到了我們年級的前三十名。在這樣一所平均實力不強的學校里考到這個名次,對於以前的我來說可能已經很不錯了,畢竟當時我只想上一所好一些的一本就可以了,但是明惠的話始終像鞭子一樣驅趕著我,要讓我跟這個污濁的環境徹底決裂,看自己還能向上爬到什麼高度。

高二下學期期末的時候,明惠終於辦妥了一切手續準備轉學出國了,不會再有人和我一起躺在放學之後空無一人的操場上聊天,我沒有再提問她背過那些我根本沒見過也用不上的英語單詞,她也沒法再監督我做夠今天的數學習題量。我又回到了曾經的孤獨,但是心裡卻是平靜而堅定的,因為我知道不論我們身在什麼地方,都知道自己該向著哪裡去。

送她去機場的時候,我憋了好久,沒說出什麼話,只囁嚅了一句,戒菸吧,耳洞別再打在耳骨上了。我知道她大概不會聽我的,但是我們都會過得很好。

明惠有時會寄明信片來,有時候就寄丟了,這些明信片陪伴著我走過艱難卻充實的高三,考年級第一第二對我毫無意義,我要不是分數也不是眼前的排名,而是更遙遠的未來。我沒扔掉自己,這些真實地灑下過汗水的時光也不會拋棄曾經那麼拚命的我。

如果你也嚮往著北大,不論今天的你是在哪裡,過著怎樣的生活,都要記得不要扔掉自己和寶貴的夢想,總有一天它們都會讓你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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