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人生首頁讀後感

黍離讀後感

捧起《詩經》,打來《黍離》,總覺得有種悲觀的空氣籠罩著。《黍離》出自《王風》,歷來被視為悲悼故國的代表作。

西周末年,相傳幽王為博寵妃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後戎族入侵,諸侯不再勤王,西周於是滅亡,都城鎬京被夷為平地。周平王被迫東遷洛陽,國勢就此一蹶不振。後人便以為周幽王之亡國,便與這場「焰火晚會」有關,說是幽王拿國事和諸侯開玩笑,以致後來果有戰事,再舉烽火,諸侯便無動於衷,不來相救了。

實際上,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幽王千金買得美人一笑,足見他也是一個正常男人。偶爾的一次烽火戲諸侯絕對不至於亡國。西周亡國的真正背景其實仍是一場權力鬥爭。史載幽王與虢石文為御,用事,國人皆怨,這是其一,用錯了人,引起了國人的憤怨。「又廢申侯,去太子也」,這是其二。因愛褒姒,廢去了申後和太子,另立褒姒為後,伯服為太子。「申侯怒,與僧西夷犬戎攻幽王」,這是其三。申侯是幽王的國丈,你廢掉了人家愛女的王后之位,他就賣國勾結犬戎造反。「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這是其四。或許出於對幽王國政的不滿,或許還有申侯的收買,諸侯不救國難,或許來不及等到救兵趕到,因為這是內外勾結,進兵自然神速,致使西周滅亡。

平王東遷後,一位朝中大夫出差經過宗周都城豐鎬一帶,親歷從繁華到荒涼的變遷的詩人,目睹昔日的繁華一變而為禾黍離離的景象,再聯想到天子失宮,周天子由天下共主淪落為諸侯同列,不禁悲從中來,賦出這首《黍離》。

如今我們不會相信因果報應之說,但歷史似乎在冥冥之中確有某種「因果報應」。西周初年,原殷商的大夫箕子被周王室遠遠地打發到朝鮮去做諸侯,臨行之前,箕子去朝周,經過故都殷墟,看到宮室毀壞,原來繁華的王都成了一片廢墟,還長出了禾黍。史載,「箕子傷之」,因作《麥秀》之詩以歌詠之,殷民聞之,無不流涕。

而今歷史在這裡重演了,連詩人所感嘆的都是如此相似。「彼黍離離,彼稷之苗」,和箕子所唱的「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與我好兮!」如出一轍。

儘管西周開國之初的統治者早就說了,「殷鑑不遠,在夏后氏之世」。然而,終不免好了傷疤忘了痛,一旦國將不國,才又回想昔日,感慨如今。後世便依此詩詩題,稱之為「黍離之悲」。

這首《黍離》,沈青崖說的好:「述其所見,既非托物,因所見而行為之靡靡,心為之搖搖,亦是實寫其憂,而非由於黍稷引起,直是賦體,不兼有興。」如果是子思父,則應該側重思,而不是憂。而且,根據《詩經》的經驗,寫思往往多以比興的手法。

詩一開頭就點出了一幅頹敗的景象,而且這是一種無法修復的頹敗,故都城闕已完全被「黍離」所取代,蓬蓬春色、葳蕤草木中透露著滿目凌亂與荒蕪,如同今天那無法修復的圓明園一樣。彼,彼宗廟宮室。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搖搖,憂無所想。離離,散垂之貌。搖搖者,神魂之無主也;如醉者,意緒之俱迷也;如噎者,憤氣之填滿胸臆也。可見,愈是綠色離離,愈見出昔日繁華之瓦裂,見者之心都為之崩解。()愈是春意盎然,愈是見出作者心中之冷。宮闕萬間都做了土,做了肥黍的肥料。那麼,導致這種劇變的到底是什麼呢?「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詩人心裡應該馬上被喚回到當年那個烽火戲諸侯的年代。

此情此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憂什麼呢?只不過是位卑未敢忘憂國,只不過是思往事,憂來者,只不過憂別人不理解我這種憂,還以為我別有所求。

此詩之奇就奇在這裡。與其說是懷古,不如說是傷今。若今日果如離離禾黍這般春意盎然,倒也不必再問蒼天,若今日已是一片秋意闌珊,倒應讓詩人豪情滿懷才是。詩人偏不寫今日之風雨如晦,偏偏以禾黍離離之春意映出今日之如晦風雨。

《詩經》時代的詩人不是為作詩而作詩,這一點與我們今人作詩絕對不同。詩人心憂為何,所求為何,指責何人,皆不一一道明,是情動於中,發至極處,語言自然流露。這種語言便是初民的原始語言,不同於後世之詩人靠推敲來鍊字,煉成一種詩境。

千載以來,每當碰到這樣一種風雨如晦的時候,「黍離之悲」就起。哪朝哪代沒有人唱過?左思剛唱完,楊衒之又唱;瘐信唱過,沈約又唱;杜甫剛走,劉禹錫又來;姜夔的《揚州慢》未停,吳梅村的《秣陵春》又響;而期間,四十三歲的文天祥所唱的更直追《黍離》:

「草合離宮轉夕輝,孤雲飄泊復何依。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只不過場景由北國換到了江南,燕子還是那隻燕子,離宮還是那種離宮,而只不過是把「黍離之悲」換成了另一個詞「亡國之痛」。

風也奇,雨也奇,風雨之中話黍離。風也真,雨也真,至今仍憶盧溝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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