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人生首頁觀後感

時時刻刻影評

時時刻刻影評(一)

一、絕望的輪迴

看了兩遍的片子,我都無法確認自己是否看懂。是關於生命意義,人生真諦,還是女性的內心獨白,或者只是一部精妙絕倫的小說。或者只是在告訴我們生也只是這絕望的輪迴。

不同時空的人物事件交錯,明顯的意識流傾向,看完好一會兒還無法回過神來,不知道如何理清頭緒去理解導演的意圖,抽象的片名也讓人摸不著頭腦。

前三十分鐘根本搞不清這三個時空中的故事有何關聯,後來才發現一切都是用一本書聯繫在一起的。儘管2001年的那個故事跟《戴羅薇夫人》沒有直接的聯繫,但克拉利薩明顯就是書中描述的戴羅薇夫人的現實版人物。寫書的人、讀書的人、書中的人,三者的經歷有著太多的類似之處,也進行著互相的人格認同,所以也在通向宿命的結局。這就是所謂的藝術來自於生活而高於生活,文學和現實之間是互動的關係,一方面作者的生活經歷影響著書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另一方面書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又能夠感染作者和讀者的心靈。

一開始三個女主角都是面向床外側臥著,很大程度上說明了她們生活上的空虛無助,以及無法為家人所理解。維吉尼亞和蘿拉都痛苦地承受著丈夫的愛意,而克拉利薩是在把她的愛意強加於前夫身上。她們都提到了自殺,維吉尼亞最終走向了湍急的河流,蘿拉曾一個人在旅館進行思想掙扎(在她的幻覺中河水把她淹沒),而理察當著克拉利薩的面從視窗跳下。三個人無疑都有著同性戀情結,維吉尼亞和她姐姐、蘿拉和女鄰居、克拉利薩和同居室友,理察也可能是因為同性戀而得了愛滋病。當維吉尼亞決定讓戴羅薇夫人不死的時候,鏡頭跳向讀著她的作品的蘿拉,她也放棄了尋死的念頭。她們的情感通過一本書相互滲透,無可避免地導致了命運的輪迴。

有一個問題是電影並沒有明確提到片中人物的痛苦到底是來自哪裡,自殺又是為了什麼。三位主人公無疑都過著相對優越的生活,可能是物質世界的豐富凸顯了精神世界的空虛。維吉尼亞和蘿拉有著愛著她們的丈夫,但她們都無法面對現實生活的瑣碎,承擔起女主人的角色。而理察其實早就喪失了生存的勇氣,卻不得不在克拉利薩期待的眼神中繼續掙扎。他們的現實存在都只是為了滿足他人的愛意與責任,而無法成為真實的自己。所以最終他們都選擇了死亡或者離開,有時候死亡意味著真正的自由,而離開等同於徹底的解脫。就像維吉尼亞姐姐的孩子們發現了一支垂死的小鳥的時候,他們的母親說也許讓它死去更好。

我忽然意識到這是一種普遍的人性悲劇,每個人都無法逃脫觀眾期許的目光和偏執的關愛,不忍心令他們失望心碎,以至於不得不違心地去扮演另外一個人。就像米蘭昆德拉所說的那樣,在那永劫回歸的世界裡,無法承受的責任重荷,沉沉壓著我們的每一個行動。我們過早地從前人的經驗中預知了自己的宿命,只能絕望地徘徊在時間的河流里,永遠重複著那些時時刻刻。

二、無法逃避的人生

在片子開演後十分鐘,我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能看懂這部電影。三個女人交替的出現,不斷切割轉換的鏡頭,以及在此之前讀到的模稜兩可的內容簡介,這似乎是預示著這不會是一個或者三個簡單的故事。然而在看到電影二分之一的時候,我開始流淚。並且一直到電影的最後結束。在網上,我看到很多人說這是一部關於女人的電影。也有人說是同性戀題材或者乾脆說是沒看懂,因此我想把我自己看到的東西寫下來。也算做是一種解讀吧。一個關於女人又完全與女人無關的解讀。

這其實並不是一個複雜的電影,複雜只是因為交織在一起的三個故事看上去過於平淡罷了。三個女人的一天。很普通的一天,似乎都是被一本書《達洛威夫人》所聯繫在一起。因為她們是如此的不同,所以這種聯繫看上去有些勉強,維吉妮婭伍爾夫——一個天才,一個精神瀕臨於崩潰的女人。蘿拉布郎——一個家庭主婦,一個被天才所改變的女人。而克拉莉莎——一個編輯,一個守候天才的女人。她們生活在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家庭,然而有一點確實相同的,我一直覺得這才是真正將她們連在一起的東西。那就是她們內心都依然活著的夢想,以及她們所面對的庸俗的生活。

這庸俗的生活也是我們很多人所必須面對的,它就像一個牢籠,困住我們的夢想,讓我們窒息,不得逃脫。對於維吉妮婭伍爾夫來講,這牢籠就是在里齊蒙德的平和安祥的生活。為了避免她再一次精神病發作,她的丈夫雷納德把她帶到這個小鎮上,為她買來印刷機,為她開辦出版社。然而這一切努力都不能讓她過上他所期望的那種「正常」的生活。因為她是維吉妮婭伍爾夫,這就註定了她終將為探求人生的真諦而活。終將不能成為一個安於享受陽光和青草味道的某個男人的女人。雖然這條路是充滿了荊棘而危險的,甚至可以把人逼瘋。但是這是她無法放棄的東西。她羨慕她的姐姐可以享受世俗的快樂。在告別的時候她狠狠的親吻著姐姐問「你覺得有一天我能逃脫麼?」這逃脫,也許指的是瘋癲,也許指得是她的命運。然而她終究無法逃脫。或者說當這一天結束的時候。她終於做出了選擇。

回到倫敦,回到動盪喧囂的生活中去可能意味著再一次精神病的發作,可能意味著死亡。然而她說,如果讓我在死亡和里齊蒙德之間做選擇的話,我選擇死亡。

雷納德看著她眼神里的堅定,哭了。因為他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儘管你是那麼的愛他們,儘管你願意為他們付出你的一切,然而你將註定無法把他們留住。

這樣的人身上,是會有一種巨大的孤獨和虛無感的。這是一個人的天性,也許每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只是有的人不願意面對,而選擇了躲藏在世俗的情感和生活中使自己痳痺起來而已。這也就是家庭主婦蘿拉在看那本《達洛威夫人》之前所過的日子。雖然影片中並沒有描述她在這一天之間是什麼樣子。但是我們是有理由相信,她曾經很可能和所有的家庭主婦一樣,為有一個自己的小家庭而感到滿足。

她的丈夫是一個好人。她的兒子也非常可愛,家境殷實,生活不錯。但這對於她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在讀這本書之前,她可能從來是逃避這樣的問題。用世俗生活的瑣碎來痳痺自己敏感的靈魂。然而在這一天理,她終於明白,她對他們的愛不能夠讓她留下來,她不屬於這樣的生活。雖然她一直是努力的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但那不是她天性里的東西。她因此而感到痛苦萬分,甚至希望以死亡來解脫。

這在一些人的眼裡簡直是不可理解的一樣事情,為什麼有的人,有了車子房子丈夫兒子,有了這一切後還是不知足。難道生活不就是這些嘛?難道生活不就是這樣的一地雞毛?誰又不是這樣過的呢?

雷納德對維吉妮婭說,我們有義務去吃做的飯,你有義務保持清醒。

而維吉妮婭則說「只有我,我,才最清楚我想要什麼,這是我的選擇,作為一個人的選擇。」

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死亡,只有不被理解的死亡罷了。有時候當你看清楚了人生的本質,那種莫大的虛無就會偷偷攜帶著死亡的陰影一起靠近了。有的人的心中其實是很明白這一點的,因此他們選擇不去看,他們選擇逃避。在這一天,蘿拉最終沒有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她做出了決定,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退出了自己的生活,一種完全不被人理解的方式。她拋棄了她的丈夫和孩子。這在於世俗的觀念中,這是一個母親所能做的最該受到指責的事。然而她與維吉妮婭一樣,也勇敢的面對了自己的天性。也勇敢的面對在未來的歲月里她的良心上所必須承受的譴責。

是自私也好,是不負責任也罷。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她活得更像一個人。「沒有人會原諒我。除了死亡。」她在影片得最後去見斯特里普所扮演得克拉莉莎得時候說。「但是我選擇生存。」

我看到斯特里普的臉上那微妙得變化。實際上蘿拉的那番話令我也為之動容。在這一天之前,克拉莉莎正好和我們的前兩位女主人公相反,她是維吉妮婭伍爾夫身邊的雷納德,她是蘿拉身邊的丈夫和兒子。她是別人的牢籠,也是自己的牢籠。她照顧她的前任男友理查與其說是因為愛,還不如說是因為自己是一個平庸的寄生蟲。而她寄生的不是別的什麼東西。正是自己的夢想。因為理查是一個具有天分的人。所以她對她的女兒說,只有和里查在一起的時候,才感到自己是真正的活著的。因此她也為理查看她的目光感到憤怒。因為他的目光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確是一個平庸的人,過著平庸的生活。這甚至讓她在理查的前男友到來的時候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然而理查明白一切,他活著就是為了報答她的。於是他問她的「達洛威夫人」,「如果我死了的話,你會不會感到憤怒。」

她當然是感到憤怒的。她覺得他們應該互相為對方而活。她把這叫做相依為命。有的人就是依靠與他人互為牢籠才能證明自身的存在。雖然她為自己的庸俗不堪的生活也感到憤怒,然而她卻表現得相當的順從。

然而理查卻說「達洛威夫人。你必須放我走,也放了你自己。」最後他在她面前從視窗一躍而下,終於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了解脫。也許這個世界早就讓他活得十分得不耐煩。然而有時候哪怕是選擇死亡也會那麼的不自由。他為她活了十年。

「為什麼一定有人要死?」雷納德問維吉妮婭

「為了對比」維吉妮婭說「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懂得珍惜生活。」

「那麼誰會死?」雷納德又問。

「詩人」維吉妮婭說「那些心懷夢想的人。」

然而克拉莉莎並不明白,她感到憤怒得無以言表,她只是想為他開一個晚會而已。她做了所有瑣碎而令人厭煩的事然而卻覺得不幸福,不被人理解。直到蘿拉布郎的出現。

我們會驚訝的發現理查原來就是蘿拉的兒子,那個在蘿拉的一天裡出現過的憂鬱的小男孩。理查始終不能原諒她的母親會拋棄他們。於是他在她的小說里給她安排了一個死亡的結局。然而到了他的最後的時刻,當他自己也終於決定離開自己的牢籠的那一刻。他膝蓋上放著她的照片似乎暗示著我們他終於可以明白她了。

「如果我說我後悔,那麼我會輕鬆一些,好一些。」蘿拉對克拉莉莎說「但是後悔有什麼意義呢?當你已別無選擇。」

蘿拉的出現,終於讓克拉莉莎明白了理查的選擇。有的時候面對一個真實的自我也需要勇氣。就像維吉妮婭所說的那樣「逃避生活,並不能換回內心的平靜。」理查和蘿拉在骨子裡其實是和維吉妮婭一樣的人。而克拉莉莎則和他們完全的不同。因此蘿拉認為克拉莉莎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因為她天生有一顆可以與這個世界相融合的靈魂。她可以享受這個世界給她們帶來的一些東西。她的母愛是一種天性,這是一種幸福。雖然她自己總是意識不到。

這一天結束的時候,克拉莉沙終於從她的牢籠里走了出來。開始變得坦然,有的時候你必須懂得放手,有得人你註定無法挽留,死亡只是一種離開的方式,如果這是他們的選擇,你就只能去面對。任何人也沒有權利去指責或是指導別人的生活。我們需要面對的,是自己的人生,自己內心真實的自我,無論這個認識的過程是多麼的痛苦,哪怕是死亡的絕路,無論我們發現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不能逃避。

時時刻刻影評(二)

細節一·鮮花

本片在許多細節上著力表現三個女人的個性,暗示各自的命運。最初的三種鮮花便與她們的性格、人生相符。這組鏡頭的設計花了很大心血。

首先是50年代耀眼的黃色花束,仿佛是最終選擇自我生活方式,徹底走上女權道路,放棄家庭的蘿拉——鮮烈、堅韌的個性。

接著是2001年,克勞利薩購買的殷紅與淺粉雙色交織的玫瑰,恰似熱烈的精神異性戀與曖昧的肉體同性戀雙重調和的克勞利薩本人。其人生亦如紅、粉的花色,是少女時代奔放與同居時代妥協的混合。這種雙色積血玫瑰是當代人工培植的結果,正如克勞莉薩無法協調的精神與肉體,也是混沌的現代社會造就的畸形。

最後是維吉妮亞家的紫色鮮花。高潔典雅的貴族氣質,同時陰氣、內向,正是古典的女作家本人糾纏困頓、無人理解的內心世界的寫照。

細節二·首飾

另有一處頗具匠心的細節,在1951出場的蘿拉鄰居凱蒂,她的耳環與項鍊是一套銀制的櫻花形飾物。

二戰後,美國占領日本,對日本文化產生了濃厚興趣,對日餐、日氏澡堂(お風呂)、日氏服飾多方引進。美國的社會學家如本尼迪克特(《菊花與刀》的作者)等都是在這一時期開始從事日本社會研究的——因此,凱蒂的櫻花形飾物真實地再現了年代的特色。

情節一·愛情

開場的一組三個年代交織的鏡頭終止於維吉妮亞,她從樓上下來,對丈夫撒了個不大不小的謊。當對方逼迫她進餐,又以靈感突發為由,甩賴地要求上樓寫作,雖只是頭微側、嘴輕撇,目光卻與後來對僕人、姐姐完全不同——夫妻生活雖被精神病史困擾,但仍幸福——從維吉妮亞對丈夫拿自己無可奈何時孩子般得意的竊笑,不難看出她們的恩愛。

結尾處1923年,萊納德與維吉妮亞對坐在壁爐邊。當萊納德問:「我的問題是不是很愚蠢?」維吉妮亞馬上否認:「死是為了突出活的價值,要加以對比。」姐姐覺得她瘋狂,傭人覺得她錯亂,然而和丈夫在一起,靜靜對面而坐,對她來說卻是極大的幸福,因為他理解她、愛她——哪怕因為何去何從在車站大聲爭吵,丈夫面前,她仍然幸福——這與後面,老年蘿拉對克勞莉薩的評價「你是個幸運的女人」冥冥中不謀而合。

情節二·家庭

臨近結尾處,蘿拉一邊偷偷啜泣,一邊敷衍著丈夫,大概此刻,她清晰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心中的自己),做了人生的重大選擇。摩爾這場戲的表演出神入化、無以倫比。

卸妝後進入寢室的蘿拉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老態。接著下場戲,老年的她登場。克勞莉薩不解的是,既然這個老女人知道拋棄家庭、拋棄孩子是作為母親最惡劣的事,卻能不為所做的一切而後悔。也許,在精神世界與肉體欲求的夾縫裡妥協生存的克勞莉薩永遠不懂,反倒是她女兒毫不吝嗇地給了這個為自己而活的精彩女人一個熱烈的擁抱——蘿拉仿佛得到了整個世界的原諒。

情節三·同性情結

精彩段落在1951年主婦蘿拉和鄰居凱蒂的戲。蘿拉句句語出驚人,對因病不孕的敏感的凱蒂而言,哪壺不開提哪壺——特別是對小說的高度概括為「一個看似幸福的女人其實不幸福」。所以蘿拉才那樣麼抱歉,結果引發的同性情結曝光,對她蘿拉而言更是巨大刺激,最終改變了她的人生。

下午茶時間,維吉妮亞的沉思再次被誤解為精神錯亂,所謂「雙重人生論」的挖苦在她聽來異常刻薄。儘管維吉妮亞確實情緒化,但她終究嚮往正常人的生活,否則不會因晚宴而耿耿於懷。只是當她陷入思考時,不希望人打擾,渴求安靜,然而總得不到理解。面對小侄女天真的問題,維吉妮亞過於認真的回答,簡直令姐姐毛骨悚然。於是她拚命挽留——衝動的喘息和嘶啞的顫音可謂精湛之極。曲終人散時,座鐘敲響了4下——正是她們本該到來的時間,讓人再次想起那句:「結束死後就會回到來之前的地方」……

情節四·宿命

維吉妮亞散步前,丈夫一句牢騷惹惱了她,但很快小說女主人公再次牽動了全部精力。「她在死著……!」,身後整齊穿過的路隊暗示著時間的流逝,連微風拂來時律動的花草也是。行人走下她眼前的階梯,都從其右手邊的岔口下去,而她孤獨地坐於長椅卻對應著左手邊的岔口,中間一道低矮的欄柱仿佛註定了她與人群的隔絕。

「我沒有義務為別人進食!」、「我有權利選擇我生活的處所!」、「這是人性!」、「我在這鬼地方一天天死著!」、「我心如同沉入無盡的黑暗的泥潭!」……當開往倫敦的火車進站時,她再度妥協——其個性不被社會、親人所容,只能對至愛的丈夫綻放,然而愛又不忍讓她把痛苦都給他承擔,於是收斂、於是自我壓抑。

末了,一句乾涸的「你無法從逃避人生中竊取安寧!」鏗鏗然擲地有聲。既是說自己,也算對剛放棄自殺的蘿拉重新面對人生作總結,更像告誡因情敵路易斯出現而氣急敗壞、手忙腳亂的克勞莉薩——光陰流去,念念不忘只是徒勞。

「某個清晨醒來,你發現自己迎來了幸福的開端,發現未來有無限美妙的可能,但你錯了——那一刻就是幸福。」克勞莉薩在情敵離開後,勇敢地承認她失去了理查。畢竟,她們有過幸福。

理查以終極形式對疾病纏身的無質生活進行最高的抵抗。苟延殘喘只因克勞莉薩能在照顧他的過程中得到滿足,對理查而言,為別人活著的心態正是逃避人生,那麼——「你無法從逃避人生中竊取安寧!」想到童年時義無返顧離去的母親,理查便也釋然……解脫了。

映像一·鏡子&玻璃

本片鏡頭大量充斥著鏡子、玻璃窗,我在第五遍看這部電影的過程中,突然萌生了一種想法,每面鏡子或每扇窗實際都代表著戲裡人物的內心世界。

首先是三個女人早晨起床的交叉段落。維吉妮亞離開房間時,正對她的洗臉鏡和側面的梳妝鏡分別映出其她的背影,這實際是對維吉妮亞陷入其小說人物道洛威太太的生活無法自拔的暗示——兩面鏡子,兩個影子,兩顆糾纏的心。

多處鏡子與窗戶的運用均可按此思路理解。1951年蘿拉在旅館的戲,獨坐旅館床前的鏡頭像監視器一樣,自房間一角高高吊起向下,使蘿拉相對寬敞的房間顯得很渺小。這樣做的另一個結果是其身後的鏡子反射不到她的身影——是否可以理解為:這與她當時把握不住內心的狀態相呼應?而宿命又在冥冥中俯視。

當然,不能對所有鏡子、窗戶一概而論,否則牽強附會。

映像二·電梯

克勞莉薩看望理查時,攝影採取了兩種方式。一是從頂層向下俯瞰電梯漸進,二是從電梯內仰望漆黑的樓頂,縱向帶來的穿梭隧道的感覺與本片流動的時光主題吻合。從電梯內仰望漆黑的樓頂,越向上升越趨於黑暗,正預示著人物前途的暗淡、絕望。

同理,解從上向下的攝影:她們本身就來自不可解釋的生活——這又與維吉妮亞在小鳥葬禮上回答侄女的話相照應:「我也不記得我們來之前是什麼樣子了。」

映像三·流動感

眾多場景注重營造畫面的流動感,猶如時間,又如維吉妮亞自殺時湍急的河。無論前述的電梯縱向上下、2001年紐約捷運匆匆駛去、1923年維吉妮亞沉思時身後行進的人流、1951年洛城公路上穿流不息的車輛,倉促緊湊的弦樂與氣急敗壞的鋼琴之間糾葛不清,很好地突出了流逝不止的時間的刻薄無情。

即使故事進入重要的敘事段落,畫面的動感相對平復,維吉妮亞手中氤氳的香菸、靠站列車的裊裊蒸氣……煙的流動在提醒:即使你不留意,以為一切靜止,時光依然故我,悄然遠去。

表演一·妮可·基德曼

維吉妮亞執筆時顫抖的右手和散步時的駝背跛腳美妙得讓人目瞪口呆。妮可的表演相當動人,除肢體語言,另一大震驚是說話聲音沙啞得幾乎判若兩人——很難想像《紅磨坊》的歌女薩汀嗓音這麼低沉、侷促。我覺得,她獲Oscar實至名歸。至於媒體死咬著不放的假鼻子,不過道具而已。

又如小鳥葬禮戲的寂靜、抑鬱,一切都那麼自然,比車站裡大膽、尖銳的歇斯底里更精彩。尤其那迷茫、失落、澀滯的目光,滿溢著對死的渴求。

表演二·梅麗爾·斯特里普

梅麗爾·斯特里普似乎用力過度。並無沒有貶低的意思,但和艾德·哈里斯、朱利安·摩爾的兩場對戲,感覺在拚命使勁,哈里斯情緒化的言語、摩爾沉靜的敘述反而更抓人。強烈的感嘆句:「喔,鮮花,多美的一天——!」,讓人感覺不舒服。

與傑夫·丹尼斯的對戲,誇張地靠著廚房的調理台,奉獻了極盡做戲之能的誇張表演,讓我為不著邊際的瘋狂想笑,難道她胃疼?我認為這是本片演技的唯一敗筆(這場戲開始時的表演本來很出色,唉……)。

相反,傑夫·丹尼斯對男同性戀的角色把握得相當到位,情敵克勞莉薩態度明確——你別走(為了讓理查高興)!但也別過來(我討厭你)!為緩和氣氛,路易斯講了種種經歷,最後說:「我最近跟學生相愛了」,這學生應自然是男生。

表演三·朱麗安·摩爾

平心而論,最出色的是摩爾。她和妮可表演的精彩程度並駕齊驅,但妮可演的是精神失調的女作家,很多可供發揮之處。而摩爾那條線的情節純粹「無中生有、沒事找事」。她能演到與不平凡的女作家同樣精湛、搶眼,更不容易。

總體感覺是:妮可·姬德曼=朱麗安·摩爾〉梅麗爾·斯特里普。

一種斯特里普英雄遲暮,摩爾大器晚成,妮可鋒芒畢露的感覺。

配樂一·緣起

最初請來為《莎翁情史》作曲並獲奧斯卡獎的斯蒂文·沃爾貝克擔綱本片配樂,他在2000年與導演史蒂文·道德利曾合作過其長片處女作《比利·艾略特》。然而沃爾貝克寫成並實際錄音後,道德利並不滿意。於是公司又請到93年《鋼琴課》的作曲麥可·尼曼,結果依然沒讓挑剔的道德利認可。

通常,好萊塢電影的音樂製作由所謂「音樂編輯」負責。其人在作曲前先與片子的導演磋商,把導演所持的配樂印象具體化,特別是把握好哪個場景的配樂該有多長,進而利用既成的其他電影配樂或古典音樂作成「Ramptrack」(假借配樂),而後,實際擔當作曲的音樂家再以此「假借配樂」為依據,寫該片的曲子——這是最常見的流程。

無巧不成書,最初的「假借配樂」,用的正是菲利普·格拉斯的作品。由於格拉斯的配樂一向以晦澀復古知名,是故製作層沒有邀請他的意思,然而兩任易主後,最終,菲利普·格拉斯被聘全權擔綱。

本片的作曲,抑鬱的弦樂合奏與鋼琴並沒有令人窒息地貫穿始終,也沒有三個年代各自為政,格拉斯老練地用配樂將其編織融合,優雅並起到間奏的機能,巧妙潤色了不同時代轉換時的突兀,平整的一切在音樂修飾下成了浮雕。

配樂二·開篇

開篇仿佛MV。

先是滔滔逝水,晃如急急流年,而後維吉妮亞布滿老人斑與青筋的手匆匆系起外衣,快步走出門,來到河邊。音樂響起,維吉妮亞揀起石頭塞進口袋,一步步從容而渴望地走向水流的中心,腦海中反覆著遺書——這一切宛如維吉妮亞的配樂詩朗誦——在淡薄、寧靜的氛圍中,弦樂逐漸陰鬱,大提琴嫵媚地哭泣,維吉妮亞完全沉沒,連最後的束縛——那支鞋也被流水無情地帶走,正如維吉妮亞孱弱的軀體。

此處音樂所述的「意識流」與水流並行、重疊、吻合。弦樂部同一音形不斷反覆,似乎在暗示維吉妮亞渴求解脫的心態;冷漠地勻速前進的音符構成了對緩慢走向死亡的她的一種躁動的催促,毫無憐憫,宛似永逝的時光。

這段《ThePoetActs》並未依循庸俗的開頭煽情模式,也非尋常的配合畫面作注釋般的敘述模式,而採用了一種模稜兩可的中間形態,更平凡,更迷茫,一如片中維吉妮亞對絕望現實的心灰意冷。

小提琴義無返顧地流動再流動,沉鬱凝滯的大提琴這時才在千呼萬喚中吝嗇地淺淺浮出,既而引領著整個弦樂部,淡然、黯然,如維吉妮亞的心境,釋然、安然。大提琴便生澀地統轄著弦樂的節奏,逐漸墜落、下沉——維吉妮亞徐徐降入河水。大提琴漸弱,整個音樂的流動趨向平緩,聲音幾近消失——渾濁的水底,流動著維吉妮亞順從的身軀,唯獨右手無名指上,一輪粲然生光的戒指(她和萊納德的愛)。

配樂三·晨曲

第二段《MorningPassages》,充分配合本片高超的敘事手法,通過鋼琴試探性的獨立跳躍,試圖分別講述三段故事。但鋼琴總是跳不出弦樂的掌心,每次幾欲離調,弦樂平常的反覆便成了鋼琴的恢恢天網。正如漫不經心的時光,冥冥中把三個女人編織在一起。

配樂四·間奏

蘿拉疲憊地起床,第三段《SomethingSheHastoDo》倉促奏響,沉沉地調子很低,蘿拉慚愧地送丈夫出門,但轉頭就是一句生硬的:「快吃!」雖不嚴厲也不客氣,內心的潛流瞬間爆發。音樂逐漸加速,鏡頭離開寧靜的1951年的洛杉機,來到生活節奏忙亂的2001年的紐約——體現出這種非背景的、間奏式的配樂手法的高妙。

第四段《ForYourOwnBenefit》在理查戳中克勞莉薩心事時悄然流出,直到她再次回頭,音樂才進一步加快——紐約的快節奏生活竟和維吉妮亞紛擾零亂的內心世界如出一轍——難怪「能去倫敦是多麼美妙!」的感慨,是她由衷的乞盼。

配樂五·留白

與上述相對,很多地方大段的留白同樣令人驚嘆。

凱蒂造訪蘿拉的段落,整整7分鐘不插配樂,這對電影觀眾來說顯然不友善——單純的對白顯得很不親切。然而格拉斯不管這套,頑固地貫徹著舞台劇式的音樂理念。

顯然,這種吝嗇換來了極大成功。首先,許多重要情節,豪華的演員陣容精湛的群像演技被前所未有地突出——比起不少莫名其妙就磅礴大氣的電影配樂,對於蒼白內容的喧賓奪主,《時時刻刻》是一部誠懇的教材。

此外,正由於格拉斯這種「惜樂如金」的態度,才使本片的配樂異常震撼人心。在連綴交錯、不可思議的情節中偶有星星點點、隱隱約約的音樂深入淺出,濃重的英國電影味道與純正的古典音樂,在牽引劇情的弦樂的一呼一吸與鋼琴的緊湊盤旋之中,完美契合。

配樂六·結局

影片結局,音樂「意識流」再次與水流並行、重疊、吻合。這流動不似行雲流水,反而艱澀起伏——正如維吉妮亞坎坷的人生、如她腳下崎嶇的路、如了卻此生方得解放的內心、如眼前激越奔流的河水。

維吉妮亞低沉沙啞的聲音伴隨暗涌的配樂,鬱郁述說著自己的遺書:

「萊那德,我親愛的,我深信,沒有誰會如我們這般幸福……你給了我一切!面對人生,正視存在的一切,愛它們,才能棄其而去。你我的人生就這樣走過了漫長、悠久的歲月。直到永遠……我們的愛……直到永遠……正如這時光……」

聲音隨著維吉妮亞安詳的軀體,流逝於湍急的河水,流逝於奔涌的光陰。

時時刻刻影評(三)

「啪」的一聲燈亮了,仿佛用力地想要把之前的陰鬱驅散。我眯了眯眼睛,直覺地拒絕這現實的干擾。

電影就這樣結束了。螢幕上刷刷向上的字幕迷惑著人的視覺,重複著寧靜和壓抑的音樂一直充斥著耳膜。人群開始鬧哄哄地散去。我還昏昏忽忽地坐在椅子上,轉過頭去看看同伴,接收著對方眸子裡同樣的迷惑。

走出電影廳,我大口大口地吸著冷空氣來解救腦袋缺氧的窒息,眼前的世界有種恍惚的不真實,電影《時時刻刻》的一幕幕還在我頭腦里肆意地交錯著。

《時時刻刻》是小說的改編,電影講述生活在二十世紀不同年代不同地方三個女人的不同故事。20年代的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正在構思小說《多羅威夫人》,生活在50年代加州的蘿拉有一個兒子理察還孕育著另一個新生命,她手邊常常放著一本小說,就是《多羅威夫人》。2001年紐約的克萊麗莎,她這一天的開始是去花店買花,為下午為了患癌症的前夫開的派對作準備。這時,電影鏡頭似乎不經意地交錯著,作家維吉尼亞在自己的小說上寫著:「新的一天開始,克萊麗莎決定自己去買花……」

杜拉斯說過,寫作是一種暗無天日的自殺。影片中的維吉尼亞就是和她筆下的人物一起走向宿命。她的臉蒼白而瘦削,頭髮凌亂,手中的煙一支一支深深地吸入肺里,地上散落著一地的稿紙。她長期受著精神病是折磨,在現實世界和她所創造的小說世界中不斷到投入與抽離,她有點神經質不斷重複一句話:「在我的小說里,一定要有人死去,一定要有人死去……」她躺在一隻垂死的小鳥跟前,臉貼著地,眼神空洞而無力,還有致命的無奈。她說,「我要殺掉我書中的主人公。必須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更珍惜生命的價值。」後來,她把自己也殺了。在那個有著溫煦陽光的下午,她一步步走向湖的深處,和深愛著她的丈夫永別。其實,生的跡象在維吉尼亞身上也有體現,她不但把自己整個地投入自己創造的世界裡。一天早上她還從家裡逃出去跑到車站,對著焦急趕到的深愛著她的丈夫歇斯底里地宣洩自己這幾年生活的壓抑:「一個人不能靠躲避生活來尋找寧靜!」她渴望離開鄉村,返回倫敦,或許只有在倫敦那樣的喧囂與激烈里她才感覺到自己活著。

蘿拉看似什麼都不缺,她家庭完整,丈夫優秀,孩子乖巧,是鄰里眼裡幸福女人。可是她心裡卻一直那樣的焦慮和無助,數十年如一日地忍受著肉體和精神的煎熬。她的生活就像沒有波瀾的平靜海面,可是卻望不到能照亮希望的微弱燈光。她像深深地沉在海底,透不過氣,蒼白的臉總是有無緣無故而又流不盡的眼淚。蘿拉手邊的小說就是維吉尼亞的《多羅威夫人》,這似乎成為了她無望的和不自覺的痛苦的安慰。()而得了絕症的鄰居凱蒂的來訪是她徹底崩潰的導火線。她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把給丈夫做的生日蛋糕狠狠地摔進垃圾桶里,就是對著自己的兒子,她也失控地喊:「你看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被美麗生活的表面所掩飾的內心空洞在頃刻間揉碎。她抓了一大把藥放進提包里,把兒子交給鄰居後,就自己開車去旅店結束自己的生命。在最後的時刻,陪伴她的還是那本《多羅威夫人》,還有肚子裡孕育的新生命。可是最後,面對如此的痛不欲生,蘿拉還是選擇了生存。可是這卻成為另一個悲劇的開始,那個似乎洞悉一切的蘿拉的兒子,長大後成了出名的癌症詩人,在他的作品裡,他把自己的母親殺死。在一個冰冷的冬天裡他爬上自家的窗戶,縱身一躍。他,就是克萊麗莎的前夫。

生活在新世紀的克萊麗莎完全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她從心所欲地和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她甚至通過人工受精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女兒。可是照顧著隨時會死去的前夫,在她堅強的表面之下也是一種無力與無望。無論作為維吉尼亞的小說《多羅威夫人》裡的女主人公還是現實生活中的克萊麗莎·多羅威常問自己:「我們的生活中有真正的計畫嗎?為什麼我們生而就要面對苦痛和無常的悲劇?」她在回憶往事時說了一句話深深地觸動了我,她說:「我當時想,這就是幸福的開始。我沒想到,這就是幸福,幸福就在那個瞬間。」

三個女人的命運,在鏡頭間交錯。她們掙扎,吶喊,哭泣,絕望。維吉尼亞在片尾的畫外音中道出了影片的主旨:「要直面人生,懂得人生是什麼,熱愛人生,不管它是什麼。最終要了解它。然後才能放棄。」

看這一部電影,就像站在岸邊,看著那些吶喊著卻得不到救贖的靈魂。我們無力做些什麼,因為我們自己也被生活的洪流吞噬著。我們絕望著自己的絕望,時時刻刻,綿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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