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高三。在遠離那個校園半年之後，再次回憶起高三生活，一切都已經模糊了界限。在記憶里殘留的只有模糊的片段：晨光熹微的時候穿過夜色一個人走向教室，比陽光亮的還早的晨讀燈光，連上到頭昏腦脹的數理化課程，中午為了學習不回宿舍趴在桌上的小憩，晚自習慘白髮綠的燈光……一切的一切，在堆得搖搖欲墜的書本之間具現成點點滴滴的碎片，然後我知道，那是我們能寫下的，最動人的詩篇。
（一）
進入高三沒有什麼明顯的界限，高二的暑假要補課，從那個連蟬鳴都透著燥熱的夏天開始，我們就成為了高三的「預備生」。高一的輕狂，高二的迷惘，這一切在高三來臨之時，必須要被我丟的乾乾淨淨，因為前進，不能浮躁，不能迷惘。
然而這又怎麼會是想丟就能丟掉的？
那個時候的我，成績在年級二百名開外悠閒地徘徊，偶爾進入一次一百多名，下一次就會馬上滑下去。而學校里每年能上一本的人數，不過也就是一百人。
情況非常不樂觀。
我並不是個聰明的學生，女生，理科，加上不聰明，這幾個條件加起來，足以成為我的噩夢。從高一開始，物理就是我的噩夢。可偏偏對於高考，物理是重中之重。我盤算著手裡的籌碼，那輕飄飄的重量在高考的面前不值一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拼搏的可能。
但現實已經不給我機會斟酌了，我們已經被押上了起跑線，無論願意與否，槍聲已經響起。
學習，學習，拚命地學習。所有人都是這樣。那個夏天我們在拚命往前趕課，老師說要爭取出最多的時間留給複習。於是一本書的內容，往往壓縮在兩三周內結束。這讓初入高三的我們幾乎透不過氣來。夏天，就這樣不知不覺結束了。
所有的課程在九月份結束。第一輪複習的資料發下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每科一本的資料，每一本都厚的足夠砸死人。翻開來看，（ ）那裡面沒有花里胡哨的圖畫，實打實全部是題目和總結，一眼看上去幾乎讓人絕望。所有的課本都擺在桌子上，書包里沉甸甸的是複習資料，所有的工作都已做好，我們已經出發。
每天早晨第一個到達班級，每節上課絕對不睡覺，每道題目一定認真做認真訂正……第一、絕對、一定，類似的辭彙組成了我的那段日子的全部。我的資質平庸，那麼我就只有用努力來補償。一點一點，每一道題，每一個知識點，每一個單詞，都是進步，都要力求完美。現實不存在一步登天，那麼我就親手為自己打造一架天梯。
鋼筆的墨水消耗得飛快，筆記本上的內容越來越多越來越厚，複習資料上的空白越來越少。那段日子我的心被這樣淡淡的墨香填滿，充實而又安詳。
這是你看不到自己進步的日子，可往往差距就在這個時候逐漸加大。
這個學期結束的時候，我還只是年級的一百五十名以後。
（二）
進入高三的第二學期，一切不再那麼平靜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蟄伏了一個冬天，終於在春天蠢蠢欲動開來。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了計較。高考的倒計時牌已經掛了出去，每天抬頭看到那鮮紅的大字，好像都有東西在啃食自己的內心。這個時候是最容易懷疑自己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多了，可不會的東西卻還有很多很多。我還有沒有希望，我還能走多遠，前方到底有沒有光明。猜忌、比較，處處存在的較量讓心裡的疲憊遠遠高於身體的勞累。這個躁動不安的季節里，我們迎來了第一次模擬考試。
現在的你們或許還不知道那次考試的意義。它是對於我們所有人這大半年的一次盤點。那次考試的成績揭曉的時候，全班同學的情緒DOWN到了谷底。老師念出的全市排名更加讓我們絕望到了極點。幾乎所有人都產生了懷疑：我們行嗎？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來完善自己，為即將來臨的高考做準備？
一片風聲鶴唳中，我卻格外平靜。
這個時候，我的名次第一次進入了前一百名。並不算太靠前，但是這讓我看見了希望。
每一天，每一節課，每一分鐘，我埋著頭奮筆疾書來為自己編織夢想。作業要比別人提前寫完，古文要比別人提前背會，筆記要比別人記得詳細。老師說人要和自己相比，可我是個看不見自己的人，那麼我就和別人相比！如果十倍的努力不夠，我就付出一百倍的努力！如果我缺了那百分之一的天分，我就用百分之百的汗水來填補！
差一點，還差一點了。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時，每節無聊的課想要睡覺時，每次做題想要撕書時，我都這樣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點，堅持一下，我還能再堅持一下。
壓力大的想要哭，事實上很多很多的人都明里暗裡哭過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壓力最大的人，還有很多的人比我更痛苦。但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往往是很難理解別人的，那個時候的痛苦，深刻地印在自己心上。這個時候考試頻繁，每一次拿著有些刺目的成績單，暗地裡發洩之後，我都反覆告訴自己，不要放棄，一定不能放棄。
不要放棄。
這幾乎成了支持我走下去的最後動力。我用不同的方式寫這段話。寫在草稿紙上，日記本上，隨筆上，作文中。不要放棄，沒有人能隨便成功，只要努力就還有成功的可能，放棄了就永遠沒有任何希望；不要放棄，只要努力到最後，一定會有回報；不要放棄，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會咬緊牙關，帶著滿身傷口追上去……
類似的句子，很多很多。現在看著僅存的那些凌亂的筆跡，我很難體會到當時的感受。可我清清楚楚地明白，那是清晰的痛苦和絕望，是這四個字把我一次次從灰心的深淵中打撈上來，讓我一直堅持到了最後。
我很喜歡看動漫。最喜歡的一部漫畫，相信你們之中的很多人也都看過，是《灌籃高手》。在《灌籃》之中，最後一戰湘北對抗王者山王工高的時候，有一句話是對這段日子最好的註解：
到了這個地步，鬥志就是勝敗的關鍵。到底自己能堅持到哪個地步，到底自己對自己有多少信心，到底自己能面對怎樣的困境……在最艱苦的時間裡，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經得起考驗。
（三）
在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候，學校舉行了誓師大會。我至今記得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我們站在小雨裡面握緊右拳，對自己的未來發出了稚嫩的誓言。其實誓言未必有效，有效的是我們的決心。
考試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了。面對打擊，我們幾乎痳木。老師告訴我們要從考試中一次次檢討自己，因為只有百鍊，方成真金。
第二、三輪的資料發了下來，一本比第一本薄，可我們桌上的書本卻越來越厚。厚的不是資料，而是越來越多的珍貴筆記。第一二輪複習筆記，糾錯本，學習方法總結，記憶本，（ ）經典題型本，章節線路歸納本。這些東西成了我的寶貝。它或許簡略或許粗糙，可是卻是最針對我的東西。在最後的日子裡，課本可以丟掉，資料卷子可以丟掉，只有這些東西重如性命，它是高考的靈魂。
墨水的味道瀰漫了每一個可以目見的時刻。每天晚上停下寫到酸軟的手，抬頭看著青白的日光燈，我都有恍若夢中的感覺。到了這個時候，我幾乎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有從之前的錯誤中，一個個糾正，儘管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處，可我只是想不愧對自己的內心。
現在想起來，那些不斷尋找錯誤的日子，挽救了我。
在這個時候，高三已經接近尾聲了。老師開始頻繁找同學談話。詢問目標或者困難。我沒有目標，在我看來，過早的為自己制定大學、名次是不現實的。我不能保證未來，我能保證的，只有現在的每一天都做到最好。
我的名次在經歷過反覆跌宕之後終於穩定在了前五十名。而這個時候，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回家那天場面極為壯觀。實際上從之前好幾天開始，就有人擺攤賣書本雜物了。那天我從宿舍一趟趟往下搬東西，才意識到這一年裡面，我積累的東西已經多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滿滿幾大包，全是書，全是筆記本，全是卷子，全是我這一路寫下的點點滴滴。
這一切，是我走上高考考場的籌碼。
高考的兩天，我疲憊地面對著一場又一場考試，幾乎沒有時間恐懼。我是自己一個人去考場的。考場周圍是滿滿的家長，看著那些焦灼的面孔，我慢慢穿過人群，走進了傳說中可以決定一生的教室。
兩天以後，一切都結束了。
我想我會永遠記得走出考場那時的夕陽，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夕陽可以是這樣艷麗的紅色，漫漫鋪開的紅色好像虞姬頸邊凝結的一抹香血，哀感頑艷催人淚下。我看著那幾乎可以稱之為悽厲的夕陽，淚水慢慢掉下來。
（四）
今天夜裡，當我坐在書桌前慢慢整理我的高三的時候，面對的只是些殘片：兩個黑皮本子，用來記錄每次考試詳細的信息——考試時間，估分，實際分，分差，班級排名，年級排名，退步進步，經驗教訓；三個隨筆本，那上面有我最具靈氣的文字；幾乎二十個筆記本，上面還有幾乎每隔一個月就要總結一次的針對各科的學習方法；紙張被磨得發軟的複習資料；課本空白處的激勵自己的話……我慢慢整理著，想在整理自己走過的路，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感到從鼻腔深處，傳來的酸意。
就像一場夢，真的已經過去了。但是夢中的東西，卻真實地留了下來。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想要說：謝謝。
感謝老師，一直在背後支持著我。WXL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班主任，再沒有哪個老師可以這樣關注每一個學生，再沒有那個老師可以這樣貼近我們的內心。十一班的老師們，謝謝你們為我做出的一切。
感謝同學，一直在身邊陪伴著我。那些最困難的日子，是你們站在我的旁邊，才讓我有勇氣面對人生的風雨。你們為原本枯燥的高三帶來了太多歡樂，謝謝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所有人。
感謝父母，一直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勸慰著我。如果不是你們，我一定走不到現在，如果不是你們，一定不會有今天的我。
高三的時候，我的試卷夾裡面一直有幾張列印紙，那是一篇文章，一個復旦女生寫的《花開不敗》，每當前途茫茫的時候，我都會抽出來反覆看反覆看。現在再看到它，恍若隔世。
我已經是大學生了，大學的生活並不像高中想像那樣悠閒。大學裡仍舊要刻苦學習。大學裡，仍舊離不開那段如夢的高三留下的東西。
夢裡花開，落英如雪。
高三一年，能經歷的，我全部經歷過了。忘記塗答題卡的，有；成績在五十名和三百名之間嚇人的波動的日子，有；迷惘恐懼徘徊不前的日子，也有。你們也會走到今天，你們也會經歷這一切
只有經歷過高三，你才能真正長大。只有經歷過高三，你才會明白，夢想並不是時時刻刻掛在嘴邊的東西，而是只有你腳踏實地努力過，才能體會到它的存在的東西。夢想存在於你走過的每一步之中，當我們回頭望去之時，我們可以看見，印刻在腳印之上的，是我們寫下的詩篇。
那段歲月里，我們遺失的是一種心情。
最後，我還是想用《灌籃高手》裡面的一句話來結束這段回憶：
「你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是什麼時候？是全日本的時代嗎？而對於我，就是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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